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不待树如旧 作者:言亦尔 文案 电话莫名地通了,她正诧异间,有声音接了起来:“喂,你好。” 她的心脏骤停,多么熟悉的——他的声音。眼睛红了起来,紧咬着唇情绪还是从胸腔追了上来。 那头等不到人说话,又重复了一遍问候,带点细微的不耐烦:“你好,我是陆放,你是谁,请说话……” 她张了张嘴喊他:“陆放。”却是哑音,有泪顺着旧时光的轨痕滑落。她终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了他那么久,却是让更复杂的情绪打败了。 他竟也不再说话,两人皆是沉默,等了有一会儿,他忽然命令道:“把电话拿近一些,李云在。” 他说:“让我听听你的呼吸……”他竟猜到了是她,没有任何凭借,就猜到了她。 …… 哭声裹挟着思念和憾恨先于一切而来,她在慌乱中,挂断了电话。 故事关于回忆,关于等待,关于执念。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放,李云在 ┃ 配角:刘年纤,马向洲,辛秋,高江晨 ┃ 其它:甜宠日常,铲屎官,遗失的珍珠 ================== ☆、1.退回的邮件   李云在抱着箱子,一步一步地往楼上走。经过楼层半转角,透过楼道口的四方小窗,她看见了构图完整的天空,掩映在临窗的枝叶和对面的楼屋之间,颜色还未完全暗下去,像隔着天青色的细孔帘望见的晨曦。   她将托着箱底的手稍稍挪动了位置,盛夏未至,她已是一手心的汗了。没接到快递公司电话前,她其实是后悔过这么做的,但是等真的接到电话,发现一切尚可挽回时,又免不了有些难过。   她在五楼站定,伸出右腿往上顶着箱子,手去背包里掏出钥匙,开了门,把箱子放到桌上。洗了手后她回桌前坐着,手肘撑在桌沿,指尖轻抵着箱身,眼睛盯着土黄色箱子上完好无损的快递封条。快递公司告诉她,快件被原路退回来,原因大概是该地址上不存在这么个人。   应该是地址弄错了。也许是当时太匆忙,看错了哪个字母或街道编号吧,毕竟她当时是趁着年纤姐去倒水时在硬皮速记本上偷看的,本来便紧张慌乱,再心虚,储存在脑海的信息序列或许就被打乱了吧。但还有一种可能:他看见了快件上的名字,连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吧。李云在想到这一层,便笑起来。倘若是这样,也好,挺好。   她拆开箱子,东西都还好好的,同她装进里头时没多大变化,她都要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曾穿洋过海去了美国又回来。   她把压在最底下的那封信件拿出来,信封是红蓝菱块缀成的四边线,最中间的象牙白上有她用蓝色签字笔写下的他的名字,娟秀纤柔,隔了一行,躲着她的名字。她撕开封条,又读了一遍自己写的信。里头的内容她斟酌了几个日夜,总怕哪一句话说不对,说不好,到头来,不过又是一些说给自己听的话。   陆放:   展信安。   辗转从年纤姐处听得你一点消息,知道你在美一切安好,学业将成,喜事也近,很是替你开心。   按理不应当再打扰你的生活,但临了临了,想你总不至于连两句祝福的话都不耐烦我说吧。   陆放,谢谢你,曾经那样真心待我,也谢谢你,带给我的那些眼界和成熟。我祝你幸福,愿你前程花枝春满,余生纵情豁达。   这几日一直琢磨着送你什么新婚礼物好,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到底得表这份心意。挑了几天,买了你喜欢的那个牌子的钢笔。于你不值些什么,但已经是我之所能里最贵重的了,还望你不要嫌弃。   从前你送的一应物件,也悉数随邮件寄回。从此岁月静好,各自珍安。勿念。   李云在   李云在将信重新折叠好,放回信封中,再搁回箱子里。她把整个箱子塞进床底下,这些东西在没寄去之前一直是存放在这里的,床罩的下摆遮挡着,不容易看见。偶然夜间醒来想起时,空间的距离会安慰那种如睡姿不良引起的麻痛感。   呆瓜从她蹲在床前便开始跑过来,靠在她的脚腕旁撒娇耍赖,舔舔她的手又去嗅嗅箱子,她将它推开,把箱子放好,回头命令道:“不许打箱子主意……”   “饿不饿?”她问它,从地上站起身,去橱柜里拿出狗粮,倒在了它的碗里。   它是她在路上遇见的流浪狗。事情奇妙得很,她就蹲下来摸了一下它的头,它便一路跟着她到家,怎么赶都赶不走。那会她对养活自己都心存焦虑,何况还要多养一只狗。她冷着心肠关上门不理它,以为它会自己走,可是晚上出去倒垃圾时发现它还在。   楼道口的墙壁反射出白色的光,它就那样隔着三四个瓷砖,探着脑袋,耷拉着耳朵望着站在门口的她。她抿着唇同它对望,她需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她已经不再是好多年前可以天真地为自己的善良念头买单的人,她只是一个人。在她做出一个决定前,她得考虑她在这个决定上能走多远,她从前就是太缺乏这种考虑了。   她蹲下身子,手朝它伸了出去,她问:“唉,跟着我可能没肉吃,你真想好了?”   呆瓜靠近她些,谨慎地用鼻端嗅了嗅她的手指甲,她笑了笑,不自觉地用手掌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的毛发很柔软,这柔软一下子就打开了钝掉的记忆的开关,那些镜像又鲜活起来,她不敢伸手去抓,便放任它们如泡泡般飘荡破碎。   从此她便不再是独居生活了,她有了朋友。呆瓜很乖,从来不大吼大叫,没有给她的邻里关系造成困扰。她每日出门上班时它便趴在地上,等太阳下山,等她回来。她一开门进去,它马上便摇着尾巴迎上来。她蹲下身子,摸摸它的脑袋,它得了安慰,才满意地跑开。   她打开柜子,不知道晚饭吃些什么好。在吃上,她这几年一直很将就,有时候察觉不到饿,索性便什么都不吃,她常常猜想,她这人一定不长寿。   打开炉火,她下了碗面条,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把它们都吃光。   收拾好家务,洗了个澡,她坐在临窗的桌前看书。隐约能听见楼下散步消暑人群的交谈声,汽车不耐烦的鸣笛声,还在学脚踏车的孩子争夺伙伴手里的气球失败后的嚎啕声。   她选择躲避这些生活的日常,但其实她是不可能在真正意义上躲开的,她也没有这种想法。她只是单纯地不愿意过多地同人打交道罢了,但是隔着距离去感知,她并不反感。   把书倒扣着放在桌上,她关掉灯,躺到床上,在静与闹之间看月色微光下空气里的尘埃,数着,阴影处深宵的昏沉僻静到来。这么长的时间,她可以想想,慢慢地想想,那些细节,那些眼神手势,那些钝掉的记忆里的锋利树枝,流了泪也没有关系的,到明天,看见阳光,她就好起来了。起码她没有好起来外的第二个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的格式我实在搞不定了,书信的格式不符合规则大家将就着看吧,抱歉了。 ☆、2.纽约街头的枪击   格菱这座城市正在入夏,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但早晨的空气很不错,李云在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远方大朵大朵的棉花粘在苍穹,有点像从前同陆放去登枫照山看见的风景。   周末不用上班。李云在翻译好手头的文件,吃过午饭,看见窗外头十一点的太阳特别好,决定去给呆瓜洗个澡。她给一个杂志社翻译一些小文章,钱虽然不多,但日子会好过很多。   帮呆瓜洗完澡,吹干毛发后她就把它扔在窗角晒太阳。去衣柜里拿了套睡衣后也进了浴室冲凉,这种季节随便做点什么就出一身汗。洗完澡出来,她顺手把电视机打开,这是这两年养成的习惯。   播什么根本不要紧,她未必真的会分散注意力关注,关键是别让屋子静得太厉害。开起来时恰好在播多年前的老歌,沧桑质感的忧愁,她无来由的惶措。有一段日子,她不敢听慢歌,每一首的节奏都像是用手指在琴弦上慢慢地刮擦,不会流血,但久了,那疼痛就会自己慢慢地溢上来。   桌上的《傲慢与偏见》倒扣着,正反封面摊开,还是她昨晚放下书时的模样。她拿起,走到床沿坐下,边听歌边看着,男音的低沉,还有伊丽莎白的倔强,阳光筛过窗纱,尘埃寂寂。   歌曲栏目什么时候播完的她不知道,她已完全沉浸在故事中了。再回过头时电视在播新闻快讯,她心不在焉地抬头看两眼又低下头看书,铅墨色字体,她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极慢,却也极细致。一生太长,她有得是时间。   “纽约”、“枪击”、“伤亡”这样的词汇飘入耳中,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脉搏骤猛,飞快地跳下床,赤脚站在电视机前,看着小屏幕里纽约硝烟过后的天空,白人警察穿着制服在街上走着,街角和建筑都暗沉着。   她身体里的血液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他,慌乱无措起来。美国、纽约这样的字眼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就是指代他,因为他,那座城市的名字会反复在头脑里自己写自己。   她抓起桌上的手机想给年纤姐打电话,她得确认他无事,哪怕她的担忧多么没有道理。手心里都是汗,把屏幕弄湿了,一直晃个不停。她赶忙把手放在裤子上擦了一下,又用衣摆擦了一下屏幕上头的汗渍,但还是有些接触不灵,按半天都没拨出去。终于拨出去时却是温柔的女声提醒她用户关机。   她一切想象的天赋是没有用场的,但现在这想象开始在她脑海里跳舞。她所有没来由的恐惧更顽固了,变成一条紧绷的直线,从左端拉到右端,让人不能呼吸,脑子里想不起其他的事情。   她只能把自己交给身体的反应,自然地抓起钥匙就往楼梯口跑,下楼,奔在空气的风里,像是在追命运的火车,跌跌撞撞,终于跑到地铁口。人潮涌出,她涌入,同一张张面孔快速擦肩而过,挤上车。   腿有些发软,她只好用手握紧身旁的栏杆,右膝盖抵在上头。车窗外漆黑一片,她闭上眼,听见了从脚趾头一直打上来的金属声音,跪倒在了心里的佛殿堂。不是迷信,只是想到那千分之一的可能都足够让她奔溃,她束手无策了……只要想到有那个可能,她就无法呼吸了,除了求神灵开恩外,她不知道还能求谁。   一下了车她就往年纤姐家小跑,等电梯的耐性也没有,三步两步地跨上楼梯。开门的是年纤姐家的保姆阿姨,见到她穿着睡衣的狼狈样,很是意外。   “阿姨好,年纤姐在吗?”   “在啊,她早上运动出了一身汗在洗澡呢,小妞妞正在房间里跟自己的爸爸视频聊天。你先进屋来坐吧,等年纤洗完澡出来。”   李云在摇了摇头,问道:“妞妞跟向洲哥一定聊得很开心吧?”   阿姨笑道:“可不是,美国那边天气特别好,妞妞爸爸去打高尔夫了,小丫头在手机这边看得直嚷嚷也想去美国。你快进来吧,年纤应该马上就洗好了……”   她慌忙拒绝:”不了,我就不进去了。也没什么事,就顺路过来看看,不打搅了……我还有事先走了,阿姨再见。“   未及保姆阿姨反应过来,她便转身,跑了几步后快速推开消防楼的门,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相。在阿姨看不见的转角处她才开始慢下脚步来,步履有些轻瘸,一顿,再一顿地走下楼梯。右手撑在布满灰尘的扶手上借力,大惊吓过后一点力气都没有。   马向洲到美国后同陆放住在一起,纽约街头发生枪击,如果他有事,马向洲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沉得住气去打什么高尔夫。想想纽约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偏偏那么凑巧几十人里就有个他呢,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像她那样蠢的人。她扯扯嘴角笑,但眼神是黯的。   回去的路上李云在接到刘年纤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纽约昨晚发生了枪击,但陆放他好好的,不必担心。李云在只是说了一声多谢,两人便不约而同地挂了电话。李云在忽然明白过来,她其实无需再演戏,不必再假装,因为从头到尾,她要骗的人,只有她自己。   下了地铁往回走,经过天桥时,她一抬头便看见了下午三点的太阳,红红的一圈,橘晕斜溢,那光芒刺痛眼睛,李云在得了借口,蹲倚在护栏处,嘤嘤地哭起来。陆放曾告诉她说:”海涅讲过一句话,一个人,只要心里有了爱,一生就弄得半死不活。“那时候她正被甜蜜包围着,哪里服气这种话。如今想来,真是报应。 ☆、3.借来的情诗   格菱的雨总是像小姑娘闹脾气,一阵一阵,不过一日半日也便转晴。但这几日,雨却下个不停,水声潺潺,夜晚躺在床头,能闻到还未完全晒干的竹席清湿的味道。   恍惚想起也是一个下雨天,他们被困在屋里。他膝上置着一本厚厚的书,正入神地翻阅。她戳戳他,要他给她念个片段。   他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将书翻回前面,用他流利的英文沉沉地读来:“Many years later as he faced the firing squad, Colonel Aureliano Buendía was to remember that distant afternoon when his father took him to discover ice. At that time Macondo was a village of twenty adobe houses, built on the bank of a river of clear water that ran along a bed of polished stones, which were white and enormous, like prehistoric eggs.The world was so……”   “这是什么?”她打断他,凑近他膝盖上的书,看见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   “英文版的《百年孤独》,听说过吗?”   她摇头,就势靠在他胸前,闻到从窗纱飘进来的雨的味道,有些想睡。   “不喜欢这个?”他问。   她还是摇头,不说话,谈不上喜不喜欢,她只是有些困。   他便微微将她的脑袋推开些,她不明所以地看他,只见他探身到左侧的小方玻璃桌上抽出一堆书中的一本。他平日在客厅看书总是不放回房间的书架上,而是随手扔在小方桌,等实在乱得不像话了,她就帮他一本本摆回书架上。   他重新坐好,将她的脑袋按回自己的肩膀上,他说:“给你念个别的吧。”   她“嗯”了一声,听见他念道:   “投我于一片光濯濯的海滨,   在那里仅仅可以找着   一艘凄凉的破船的踪迹,   倘若您在那里,大海即便呼啸,   我也不祈求更为平静的宁谧。”   她在他肩上轻轻地笑,又问:“是什么?”   他告诉她:“姑且称之为借来的情诗吧。”   她乐出声,闭上眼想睡,她说:“再给我念个别的吧,我听着很想睡觉……”   他斜睨了她一眼,他说:“这么浪漫居然想睡,再也别想我给你念了。”但他修长的手指却是将书又翻了一页,用温沉的声调,重新念诗哄她睡。   低低的一声叹气在胸腔溢出来。一切只是个梦吧,三年后来梦从前,他的声音,他修长的手指,那么清醒地在画面的空白里停留,流了泪,颤抖。   早晨李云在睡醒过来时雨还是在下,打在窗台的护栏铁皮上,滴滴答答的,她站在窗前像站在溪边。   洗漱完,给呆瓜喂了狗粮,她打算出门。   临穿鞋发现自己晒在窗台的那两双帆布鞋都还是湿的,已经洗了几天了,但因为总遇不见太阳,底部干不透。   她不爱买鞋,能换着穿的就只有这两双帆布鞋了,但这几天经过天桥低洼处时将它们都弄脏了。公司不许穿拖鞋,凉鞋倒是有一双,但是质量不好,穿着硌脚,她第一次穿时就把脚掌磨破皮了。   想了想,她打开储物柜,在底层柜子里把那个银色的硬皮鞋盒找了出来,从里面取出了那双运动鞋。它们被两层纸包得很严实,看不清样貌。她轻柔地拉开薄细的白纸张,看见鞋子崭新如初,一点都不像藏了那么久的东西。鞋是陆放买给她的,就穿过一次,后来一直藏着没穿过。   陆放给她买过好几回鞋,在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给她买过鞋了。第一次是一双粉色的柔软棉拖,他把它藏在鞋柜中,当她出现在他家中时,他表现得像个邻家男孩一样羞涩,站在离她两三块玻化砖远的地方,脸上表情不是很自然,轻咳了一声,吸吸鼻子告诉她鞋柜里有给她准备的拖鞋。   他大概脸红了吧,不知道。因为当时她也是既惊讶又害羞,并不怎么看他,点了头后红着脸打开鞋柜,而不是继续借穿他的比她码数大了好几号的拖鞋。   但棉拖鞋不能沾到水,她偶尔洗东西时并不方便,她抱怨过一回,后来鞋柜里就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透气防滑拖鞋。有一段时间毛毛鞋非常流行,他给她买过一双驼色的,是她的心头好,但一直放在他家的鞋柜里没带回学校。   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之后,那些鞋便失去了主人,现在大概已经被清理掉了吧。以他的个性。   上次寄东西回去还他时,本来想把这双鞋一起寄上的,但转念想想那双鞋于他也无多大用处,尺码同他又不相符,再说还是女款,总不能满大街找一个能穿得上的姑娘然后送给她吧?临了找不着没准还要误解她是存心羞辱他的,她又何必给他找这种气恼。   李云在深吸了口气,把鞋换上,锁了门后走下楼梯去上班。   撑着伞走在街上,尽管她很小心,但鞋子前端还是沾染上了她往前走时所带动的地上的细沙。她走一小段路就要停下来,弯腰用纸巾擦擦鞋子前端的沙,长发往下垂时伞沿的雨滴下来,点点丝丝,入骨相思。   站起身往前走时她莫名地可笑起来,连个人都守不住,却要守着一堆再也说明不了什么的东西。   去到公司,李云在在椅子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公司最近多了几单业务,工作也忙了起来,她埋头处理数据,拿起杯子喝水时发现杯子里没多少水,起身要去茶水间倒水,在门口遇见人事部经理婵姐,她说辛秋生病住院了,请了几天假,她下班后要去医院探望她,问李云在要不要一起。   李云在很讶异,忙追问:“她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她也没给我打个电话……”辛秋虽然跟她不是同一个部门的人,但却是这个公司里同她最要好,也最照顾她的人。自从上个星期两人口角了几句后,一直没有联系,想不到,她竟生病了。   李云在想,她把话说得太重了些吧,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说“不再是朋友”这样的话,也难怪辛秋会那么生气,连病了住院那么大的事也不跟她说。   “昨晚半夜去医院急诊的,早上打电话说是挺严重的,得请假住院,我已经批了。”   李云在说道:“婵姐,那您等下先自己去吧,我下了班后回趟家收拾些东西,今晚去医院陪夜吧。她一个人在格菱,身边也没什么家人可以照顾她。”   “欸,好。辛苦你了。”婵姐点了点头走了。   进茶水间里去倒了水后,云在回办公桌拿手机给辛秋打电话,想问她医院的具体地址。她不肯说,听口气还在跟她置气。她便简单问候了两句,也挂断了电话,转而去向婵姐询问。   下班的时候,雨恰好停了。李云在从地铁站出来,为了绕开天桥低洼处,特意走远路回家。路边起了风,树木轻轻地摇,她想起了绿琛林里的那棵如旧树——他们的树,不知道这阵子的雨残忍地将枝头新发的绿叶卷落多少。   她已经有许久没去绿琛林看过了,上次去还是知道了陆放的婚讯时去的,她站在树下哭,也是一阵一阵的风吹来,眼泪从鼻翼滑下,她等不到树叶落下来,等不到记忆走出来,也等不到上帝发慈悲让一切重来。   她便只好温柔地捂住心底那点破缺残垣,不出来了。   经过拐角时,她想等辛秋病好她得找一天再去绿琛林看看如旧树了。正计划间,有一辆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车,飞快地从前头驶来,她才听到声音,来不及往边上躲,街边的一趟积水就已经往她身上招呼了,她低头一看,裤子和鞋子上都沾了泥浆,车子扬长而去。   她以前不大会为这样的事大动肝火,但今天她是一路气着回去的。   一把家门打开,来不及把钥匙放好,她就坐在椅子上把鞋子脱下,呆瓜跑过来摇头晃尾她也没理睬,赤着脚去浴室把鞋被泥浆溅到的地方用湿毛巾细细擦干净,再抹上清洁剂,不停擦拭,直到看不见黑渍。   她走出浴室,蹲坐在地上,用风筒把鞋洗湿了的地方吹干。那个姿势同多年前如出一辙,那时陆放站在她背后摆弄刚买回来的家居用品,嘲笑她对鞋子的珍爱。   “鞋子哪有不会脏的道理,你穿一次洗一次坏得更快。”他是这样说的。   “那我以后就不穿了。”   “你傻不傻,鞋买来不穿那买它做什么?你真那么喜欢,等穿坏穿脏我再买就是了。”   她矫情起来:“我才不喜欢这鞋呢,长得那么难看,真不知道你是什么眼光。我是觉得这鞋实在太贵,不穿个十年八年回不来本。”   他没好气道:“那你藏个十年八年吧,没准将来成了古董不仅够本还翻本。”   她把他的玩笑话听进去了,笑道:“好主意呀……”赶忙把鞋子买来时的硬壳包装盒找出来,她预备等鞋干了就把它们藏回盒子里,封起来。   他又无奈又好笑,拿着刚买回来的真空塑料袋包装的长面包条往她头上敲,好言相劝:“明明你才是学经济的,怎么这个道理得我来跟你讲。你把鞋子藏起来是有风险的啊,万一成不了古董那么你就错过了鞋子最好的时光,或者中途鞋子连盒子一起烂掉了,那么你不是更亏了吗?”   “有道理。”   他笑起来,以为她想通了,但她却说:“不过我还是要把它藏起来。”   他瞪眼睛,气恼极了,用眼神同依旧蹲在地上用风筒吹鞋子的她对峙,她翻了个白眼,他就笑出声来,泄露真实的情绪。   李云在抿着嘴笑,眼皮往下垂。这些往事一开个头想起,就跟推墙而来的潮水似的,收煞不住。想到入神处,她差点叫风筒烫了手。   把鞋子重新藏好,她去厨房冲了杯牛奶,搭配刚刚在楼下面包店买的面包。眼角瞥见一团白色的身影,才发现从回来到现在还没理过呆瓜。她把面包放桌上,给呆瓜倒了一些狗粮,趁它吃的功夫,在一旁轻抚它的脑袋。   八点多时,洗了个澡,把家里大致收拾了下,她拿着背包准备出门,呆瓜本来趴在窝里睡觉,看见她要走,马上跑过去,停在她脚旁。她穿上还带点潮意的帆布鞋,像往日一样同它说话,嘱咐它:“我要去医院陪护病人,你今晚自己睡。别睡太死,要看家。有不认识的坏蛋来你就狂吠几声,看看能不能把他吓跑。如果不幸被他进到家里你就躲起来吧,安全第一,咱们家里也没什么值钱东西…懂了吧,晚安…”她轻拉了拉它的耳朵,而后才关灯出了家门。 ☆、4.伤口里的毒汁   李云在到医院的时候,辛秋正一个人在床上躺着,隔壁床没住人,空着一张床。   她来到辛秋床旁,打了个招呼:“Hi。”   辛秋从床上坐起来,冷着脸道:“吊着点滴没法招呼你喝水,不好意思。”   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主动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好脾气道:“没有关系,我来不是为了喝水的。”   辛秋是一个很爽快的北方女孩,就是脾气大了些,典型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怨恨撒怨气。李云在喜欢她的性子,大概是一种欣羡的意思吧。她性格里没有的东西,倒叫她给成全了。要是她能像她一样强势坚决,也许许多事都会不一样了。   “你生了病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她问辛秋。   辛秋鼻子冷哼一声道:“不是什么大病,不敢动用你的大驾。”   李云在的心一下子收紧,辛秋这口气,像极了他。在很久以前,她把他惹恼,赌气说话时,他也是这般语调态度。   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道:“我们是朋友。”   辛秋皱眉道:“不敢,攀不起你这种朋友。”   看来还是盛怒未退,她只好垂下眉目道歉:“我那一天情绪有些失控,话说得重了些,对不起,你别放心上。”   “哼。”辛秋冷笑,脸色依旧缓不下来,开始赶她走,“你赶紧回去吧,看过就算了。下了地铁后你还要走很长一段路呢,越晚越不安全。”   说是生她气,但到底还是关心她。她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今晚不回去了,我留在这里给你陪夜。”   辛秋骂她:“有病呀。我表哥在格锌,离这里不算太远要过来我都没让,你瞎折腾什么呀?这大医院晚上冷得要死,也没个正经睡处,你别把自己也弄病了,到时候不好收拾。”   “你隔壁床不是没住人吗?刚好我今晚在这凑合凑合。再说,我自己带被子了,冻不到的。”她拎起放在脚旁的那个黄色编织袋,露出里头红色毯子的一点面目给辛秋看。   辛秋咬唇问道:“你是专门过来陪夜而不只是来看我的?”   李云在点头道:“你家里人都不在格菱这边,不管怎么样,晚上总得有个人在边上才安心些……”   “就你事多……”她骂骂咧咧的,但脸色已经好转。   “我去给你洗串葡萄吧。”李云在站起来,拿起她在来时的路上买的水果要去洗,但辛秋却说想上厕所,她只好先把葡萄放下,拎着点滴瓶扶她去。   回来坐了没一会,点滴就输完了,护士过来拔针,发了睡前药。李云在替辛秋倒了水,看着她把药吃了,扶着她在床上躺下。   “你带的被子够暖和吗?”辛秋问。   李云在点了点头,把自己带来的毯子铺到隔壁空着的病床上,去关了灯,脱掉鞋子和外套也到床上躺着。   关了灯后整个病房笼罩在一片树影子中。辛秋的声音在黑暗里带着兴奋:“我今天躺了一整天了,这会儿好精神,陪我说说话吧。”   她叹口气道:“大小姐,病人要好好休息的,医生和护士没告诉你这个吗?”   “能揭伤疤的唯有深夜,我不想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李云在笑起来,有些无奈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窥探别人的秘密呢?”上一次她们吵架,也是为了这件事。   “因为你不开心,我想帮你开心起来。我不知病因,怎么对症下药啊。”   “谁跟你说我不开心了?”   “你开心?完全看不出来……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中世纪修道院里的修女。在公司呆了快三年了,但同事间很少开玩笑,像个远方老亲戚,只远远地看着众人,除了公事外基本不会跟任何人有外延。”   云在摇头笑道:“你的比喻倒是挺新鲜的,但你说错了,起码我跟你就有外延,在医院里给你陪夜可不是公事,老板没有发我半毛钱工资。”   “我顶多算个例外。好,既然你说你跟其他人有外延,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你们部门的活动你总不去参加?”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周末另外有工作,空不出时间。”   辛秋从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半直起身子问她:“你为什么总那么拼命?你工资不算低啊……你家里背着巨债?有人生重病急需钱?”   她打断她的猜测道:“没有的事,别乱说。”   其实辛秋不算乱说,她肩上确实背着巨债,尽管她妈告诉她那些钱不需要她还,但她还是每月把工资的三分之二打进了妈妈的银/行卡里。   刚毕业出来工作那会她的工资并不高,为了能在有生之年还清所有钱,她咬咬牙,几乎把每月工资的全部都往家里打。有一段时间,为了省钱,她在超市里买了很多的散装米粉,饿了便清水煮开来吃,一日二三顿,从不间歇。   吃了有一个月,她就实在吃不下去,每次吃完就在厕所里吐得昏天暗地。再后来,她就连那股米粉的味道都闻不得了。想来她的好胃口就是在那段时间坏掉了。   “好啦,我不说这个了。云在,你为什么总不回家呢?”辛秋用手撑着左腮,在黑暗里透过微弱的光看她。   她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什么不回家呢?为什么搭高铁三个小时就能回到的地方,她几乎一年都不回去一次。为什么她会心坚硬到她妈哭着求她她都不回去呢?不知道啊,她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喜欢一个人,却要告诉那个人她永远都不会再同他在一起了。她不知道啊,那年在释迦佛像前跪下时,他们许下的是什么誓言,她不知道啊……   辛秋之所以知道李云在总不回家,那是因为有一回李云在的妈妈找到公司去。那会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过家,只是打钱回去,也不肯家里把钱打回来,为此还去注销掉父母所知道的银/行卡账号。   她妈妈实在思念她思念得苦,又担心她过不好,从家乡那边来到了格菱。她对母亲避而不见,母亲只好找到公司来。   那一天的场面实在难看,在公司门口她妈一边抱着她不让走一边嚎啕大哭自己错了,让她回家。   同事们都聚在那看,辛秋帮着劝李云在的母亲,想让她冷静下来,另外找个地方好好说话。   但她妈还是哭,不肯放手。李云在没有动,任由自己的母亲抱着,等到她妈哭到没了力气,主动松开她,她才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的母亲,通红的眼睛和鼻子,她往地上跪下,她妈来拦,也同样跪下,她一字一句地告诉自己的母亲:“妈,不要再让我难堪了。我这一生,因你已经够难堪了。如果你真为我好,就走。”   这是辛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李云在,不近人情到让她震惊。   “你妈妈前几天跟我打电话问起了你呢,我说你最近刚升了职,她很开心。”辛秋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天是她把李云在哭到走不动的母亲搀扶到一家餐厅,等她休息过后才送她去车站搭车的。她走时要了辛秋的联系号码,以后每一两个星期便打电话来问李云在的情况。   她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事,要让一个女儿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从李云在平日的处事方式来看,她绝不应该是那样的人。   “谢谢。辛秋,她总这样打扰你,我很抱歉。”   “我倒没有关系啦,不过我真的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你妈?”   李云在在胸腔里低低地叹了一声,带些无奈又带些歉意,轻声道:“辛秋,我知道你是好意关心我,我很感激你。但其实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伤口,经年风蚀,变成疤变成烙痕,不再疼,但永远难看地长在那里。疤意味着痊愈,我的伤口是早就腐烂了的,连变成疤的机会都不一定有。你不撕开我的伤口,我会疼会痛,但如果你撕开,我会更疼更痛。你看见了我的伤口,知道它们是长在了哪里又是怎样的一种腐烂,但你不一定能帮我修补它。所以不要看,里面都是化脓,都是毒汁。”   辛秋也是叹了口气,停止打探,妥协道:“好吧,作为朋友,所有的初衷也只是希望你快乐,如果有一天你想找一个人倾诉的话,记住,秋美妞永远是最合适的垃圾桶。容量大,密封性也好。”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的空气里看不见的时间在走,彼此都以为对方睡了过去。 ☆、5.初次相遇   半夜李云在从病床上起来,穿上外套和鞋子走出病房。整条走廊安安静静,有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她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在银漆色的等候椅上坐了下来。恍惚间,有很多沉在深海里的往事施施然而来。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记不确切了。可能有五年了,那时她还是科大一名大二的学生,在做一份家教兼职。   那一晚上同往常一样,她从家教的学生家中出来,过一个路口来到公交车站候车。站椅处坐着对情侣,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李云在有些不好意思,自觉地往右侧退了退,站在树下。   凑巧那时有一辆红色出租车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位老太太。手里提了好多东西,右手还抓着一个玫红色的牛津布网格猫箱,里面装着两只很可爱的英国短毛猫,眼睛像玩具弹珠那么圆。   老人家从街面跨上人行道的台阶时,一个不稳,其中一个购物袋掉了,里头的水果掉了一地,有两个橙子跌滚到李云在脚旁。她便蹲下帮老人家一起捡,交谈过两句后还主动帮老太太把东西提回家。   老太太硬是要留李云在在家里喝杯热茶再走,她不好推辞就进去了。不幸的是,她没有等来老太太泡的热茶,等到了老太太在厕所里的惊呼声。   李云在那会正在调/戏两只英短,听见声音条件反射地就往来源地跑,很紧张地拍着门,问老太太怎么了。   老人家说脚踩滑,整个人跌在了厕砖上,动不了了,李云在便打电话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去医院。   李云在就是在医院里见到陆放的,第一眼,他眉眼间近于少年的清秀和青年的成熟之间的那股子干净,让她印象深刻。   他是老太太的孙子,在格菱大学念法律系。老太太的儿女都在翟都,唯有孙子毕业后留在格菱实习工作,伴在她身边。   李云在对陆放的好印象始于她打电话通知他来医院,他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干净而沉稳。在接到她的电话,弄清楚发生的事情时也并不显得慌乱,先是向她致谢,继而有条不紊地拜托她先替老太太办理入院手续,等他赶过来。   那一晚李云在没有回学校,因为她们学校虽然科研力量一般,但学风较严,过了夜禁时间回校麻烦很大。她为了省掉被请去辅导员办公室喝茶的麻烦,拒绝了陆放好意提出送她回去的想法,打算在病房的椅子上凑合一晚。   老太太住的是单人病房,病房中有一张长沙发,本来于理应当是陆放睡的,她李云在是自己非留下不可,没人求着的,没理由要他把沙发让给她。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让她睡椅子。   他要去病房外打水,临走前吩咐她:“去沙发上睡吧。”   她摇头,很不好意思道:“没关系,我椅子上将就一晚就好,你自己睡吧。”   他说没关系,她便撒谎道自己睡不惯沙发。   他笑起来,反问道:“那你就睡得惯椅子?”   她一下子哑口无言,他往老太太床头的方向望去,见老人家呼吸越来越沉稳起来,担心惊扰了她的好梦,便压低声音道:“你睡吧,不要客气,我去问护士看看能不能借多一条被毯。你算是奶奶的恩人,我没有道理让你在椅子上睡一夜。”   李云在还想拒绝,他已经走出病房了。她想,如果真让她在椅子上睡一晚,估计明天她的脖子是上不了课的……但是,就这样霸占了他的沙发,真的好吗?偷偷往门外的方向看了下,她走到沙发沿坐下,轻手轻脚地脱了鞋,微叹口气躺了下来。   她一直不算一个聪明的人,之所以在一个二流大学里算得上品学兼优,靠的也只是勤奋。她家境算小康,父母都有稳定的收入,供养她读完大学没有太大问题,但她念着父亲在餐馆里给人炒菜太辛苦,读了大学后就开始在做家教兼职,希望能减轻家里的负担。   在家教学生那讲了两个小时下来她已是有些累了,再加上来医院里这么折腾了半宿,李云在的脑袋才沾到沙发扶手,她便不自觉地闭上眼。迷迷糊糊间总有些不安,没了沙发,他睡哪呢?到后来这种担忧便被渐渐袭来的寒意所取代,她整个人蜷成一团,用自己的身体取暖。   隔日天亮时,李云在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小毯子。老太太还睡着,陆放不见身影。   她起身去厕所洗漱了一下,再出来时老人家也醒了过来,说昨夜伤口疼到睡不着,陆放陪了她一晚上,刚刚出去买早餐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估计是昨晚睡得很沉,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现在好多了吗?”她问老太太   老太太点头道:“好多了,能麻烦你帮我把接尿器拿过来吗?”   “好的。”   帮老太太把裤子穿好,李云在把秽物拿去厕所倒掉,听见老人家在念叨家里的两只猫。   一想起那两只小胖子她就嘴角浮起笑,她从来没养过小动物,因为家里地方小,不允许养。她每次去同学朋友家,就喜欢调/戏她们家的猫狗,羡慕得不得了。   李云在从厕所出来,宽慰老太太道:“昨晚走的时候我倒了挺多猫粮的,应该不会那么快饿,您别担心……”   “唉,没给它们的保温碗儿添些热水,天在转冷,它们也喝不惯生冷的水,不知道我这什么时候能好……”   “很快会好的啦,奶奶你别担心……”   她们正说话间,陆放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几个袋子。   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像是打招呼似的,问了句:“醒啦?”   “嗯。”她客气地笑笑,站一旁看他把一个装着肉粥的透明硬质塑料碗从袋中拿出来,打开盖子,放在桌上晾着。又拿过一个装着两个牛角包的纸袋子和一杯咖啡递给她,她只接过纸袋子,但没拿咖啡,带些歉意解释道:“谢谢,我喝不惯咖啡。”   他耸耸肩,把咖啡放回桌上,老太太忍不住笑道:“你看你看,我就说你全部买成粥就好了,还不信我。”   他不理会,摇了摇病床底沿的把手,李云在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帮忙扶着,让老太太身子靠直在床上,方便进食。   陆放在椅子上坐下,脱下外套,把里头白色的衬衫袖子挽起来,拿过桌子上的粥,勾了一勺,吹了吹,对老人家说道:“来,张口。”   老太太别扭道:“我是脚伤着了,手又没什么事。你放着,等凉了我自己吃。”   他一副教训学生的嘴脸:“快点张嘴,怎么越老越不听话。”   李云在一旁瞧着,觉得很好笑。   老太太凑前去吃了一口,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李云在说:“这还是这臭小子第一次喂我吃饭……”   云在笑了笑,抬头看了眼陆放,他正好也看过来,心马上漏跳半拍,她不自在地把视线别开。   将包子吃完,拿出手机一看,李云在发现已经八点多了,她十点还有课。何况此地她不甚熟悉,估计找车站也要耗费不少时间。   她拍拍手掌,拿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说道:“奶奶,我等下还有课,就先回去了。有机会的话我再来看看你,你好好休息。”   “等下,小姑娘。”老太太喊住了她,道,“咱们昨天在公车站遇见已经是有缘了,你又还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看来咱们的缘分不浅。你给我留个电话吧,以后方便联系。”   “好啊,奶奶。”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和笔,伏在一旁的桌上写下姓名和联系电话。   李云在把写有她号码的纸张交给老太太,老人家将纸对折放在柜子里,说道:“让陆放送送你。”   “不用不用。”李云在赶忙摇手拒绝,转个身就跑。出病房时,眼角瞥见陆放把粥放回桌上也跟着出来。   “你不用送我了,你回去吧,我认识路的。”她微回过头,对跟在她身后的他说。   他点头道:“我就送你到电梯,有点话说。”   他们之间还能有什么话说……她条件反射地应道:“好。”   走到电梯口,她伸手按电梯上来,他从裤袋中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   “啊?”她惊讶得后退了一步,眉色有些慌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长辈以外的人给她塞红包。再说她这个年龄,这两年已经收不到红包了。她妈妈说她都已经开始自己在赚钱了,没理由再拿亲戚们的压岁钱了。   “没有别的意思,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你得收下,奶奶才能好得快。”他解释道。   她更加惊讶了:“还有这种习俗?”   “是。”   “可是,你给我钱很奇怪啊……”   “没有多少,只是表达一下心意,收下吧,就当是为了奶奶。”   “可是……”   他的眼神扫了扫自己的双肩,提醒道:“我没带外套出来。”   “嗯?”她没听明白。   他笑了笑,说道:“这个位置向风,我们不能总在这耗着……你收下吧,也当是为了我,好吗?“   他的眼神很诚恳,诚恳到让她的心怦怦跳,她得不停地心理暗示,这一切都是因为钱,不是男色……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红包,低声道:“好,好吧。那,谢谢你,谢谢奶奶。”   “该是我们谢谢你才是,路上小心。”   “好……”她进了电梯,关上门下去。手里拿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耐不住好奇,偷偷地打开来看一眼。一看,又是吓一大跳。她本来以为沉甸甸是因为里面有很多小面值的钞票,就好像小时候过年爸爸给她和哥哥每人一个超结实的红包做压岁钱,高兴得她要飞起来了,结果打开发现里面全部都是一块钱和五块钱,加在一起还不到一百块钱。   然而现在的情况刚好相反,她以为陆放玩了跟爸爸一样的把戏,可是,完全没有啊,里面每一张都是诚诚恳恳的红票子,加在一起也许比她去兼职好几个月的家教拿的钱还要多。虽然她见到老太太家的装修格局就知道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很不错,但她猜不到他说的“一点意思”居然是这么多“意思”……   回去的路上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忽然有这么多钱,本来该高兴的,可是,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本来是助人为乐,现在变成了有偿服务?   及时地赶回到学校后,舍友几个在课上揪着她不放,一定要她交代昨晚为什么打电话回来说不回去睡。她捡着重要的几件事说给她们听,整个叙述的方案非常官方——她帮一位老太太提东西回家,结果老人家在家里摔倒,她就送她上了医院并在那里呆了一晚。陆放和钱的事她都没说,之所以不提陆放是因为舍友们脑洞都太大,等下一个不小心就要替她编出一个什么离奇故事,至于钱,她总觉得有些不光彩,不大好意思讲给她们听。   因为有着这层心事,整节课老师讲的内容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去饭堂吃了饭后,她往家里打电话。把事情经过还有钱的数目跟母亲大人报告了一下,请求她充满智慧的意见。   “呦,给这么多啊,那可不行,还是给人家送回去吧。要是给个几百块的那也就拿了,这几千块也不算小数目,你今天还是给人家送回去吧!”   “我也觉得拿了不是很好,毕竟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但是,那边说这个是他们的习俗,说我得拿了老人家才能好得更快,如果我不拿,会不会有一点……”   “哎呦……这可麻烦……”母亲大人也犯了难,李云在听见爸爸在电话那头的声音,“麻烦什么,女儿在那边怎么了?”爸每个月可以轮休两天,今天中午不用去餐厅工作。   “没事没事,你别瞎参和。”妈怼了爸一句,又对着电话里头的她说:“既然这样,你就收下吧。有空的时候买点水果再去医院看看她,等她要出院时回一个红包给她,就说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对方盛情难却,但咱们毕竟不能占人便宜。”   李云在兴奋起来:“妈妈说得对,妈妈好聪明……” ☆、6.成为铲屎官   隔日下午下了课后李云在就直接去校门口买了些水果,坐上公车,照昨天的路线去医院。推开病房门时里头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电视,看见她来,高兴得不得了,手伸向她,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她礼貌地笑着,关上门,把水果放在桌上,问道:“奶奶今天好多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多谢你的关心。”   她摇了摇头,环视下四周,又问,“就您一个人吗?”   “陆放跟他爸在医生那,正商量着转院的事情呢。”   李云在皱着眉有些好奇:“怎么啦,这个医院不好吗?”   “也不是,就是陆放妈是翟都的一家大医院的院长,说是把我转到她们医院她方便照顾我。我说太远了没什么必要,但他们说陆放照顾不好我,说什么都要我过去。”   “那也好啦,有叔叔阿姨近在眼前照顾着,您肯定会好得更快的。”   “说是这样说,但我牵挂着家里两只猫,实在不愿意去。陆放那孩子忙起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我也不放心交给他。”   “那您把猫也一起带回去?”   “唉,陆放妈不喜欢猫,她不会高兴我把猫带回去让她照顾的。我这些年之所以不跟儿子、媳妇住也是这个原因,我就爱这些猫猫狗狗,偏她说它们脏,反感得不得了。”   “那怎么办呢,您不会把它们扔掉吧?”   老太太笑起来:“我哪里舍得。我想实在不行就得去家政公司请一个人每天按时过去家里喂养照顾它们,但时间挺急,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一个能信任得过的人。陆放为了让我安心地去翟都养病,已经向我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但我还是不放心他。”   云在宽慰道:“陆放既然已经向您保证了,肯定能好好照顾它们的,您就放心地去养病吧。”   老人家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记得你说你在我家附近做家教,我想能不能拜托你每次来时顺便帮我去家里照看一下猫?也可监督一下陆放是否真有帮我把猫照顾好。”   “可以啊,不过,我去的时间点陆放不一定有在家吧……”   “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   李云在吓了一跳,提醒道:“可是奶奶,这样也不是很好,你对我还不够了解,这样贸贸然就把家里的钥匙给我,不是很妥当……”   “欸,有什么不妥当的,你要真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孩子,早在我上厕所时就顺手圈东西走人了,也不会送我来医院还帮忙照顾我。我活到这把年岁了,看人还是很准的,你的人品德行我是很放心的。只是又麻烦到你,想想很不好意思,你放心,等奶奶回来会把工钱算给你的,不能让你白忙活。”   “不不不不,奶奶,我没有这种意思,能帮到您的忙我很乐意,并不需要什么工钱。再说我从来没有照顾过小猫,恐怕很多地方做不好,还得您教教我呢。”   “没什么的,喂它们些鱼罐头或猫粮,换换猫砂,添点干净的饮用水,督促陆放十来天带它们去楼下宠物店洗次澡。你在出来家教时顺便过去喂下它们就可以了,有事的话你给陆放打个电话,提醒他回来记得喂,这样就好了。”   “好,那奶奶,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对了,您什么时候去翟都呢?我送送你,有个东西要给您。”   “我啊,还不确定陆放他爸到底怎么安排的。你就不用特意来送我了,钥匙你先拿着。有什么要给奶奶的你就等我回来再给吧,我应该不会去很久的。实在不行你就把东西给陆放吧,他偶尔会回翟都。”   “这样啊,那也行。您先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李云在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奶奶挥了挥手,往门口走去。她刚关上门,转身,陆放的身影便映入眼帘,身旁是一位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子,略发福,眼睛给人一种健谈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陆放近前来,问。   她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解释道:“我来看看奶奶。”   “哦,谢谢。”他微侧过身子,手指向他父亲的方向,介绍道,“这是我爸。”   “爸,这就是奶奶说的那位好心送她来医院的女生。”他又把手的方向指向李云在。   李云在赶紧点头喊了声:“叔叔好。”   陆放爸爸连忙伸手过来同她握手,真挚地感谢道:“你好你好。我都听说了,这次的事真的非常谢谢你,我都跟陆放说了,等这边的事弄好得专门去感谢一下你……”   “叔叔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什么,被你们这样感谢,我受之有愧。”   “谦虚谦虚,太谦虚了!来来来,别在门口干站着了,去里面坐坐吧。”   “谢谢叔叔,我刚从里面出来的,还有事要先走了。”   “别着急啊,你还没吃晚饭吧,等下跟我和陆放一起去外面吃吧,护工马上就过来了。”   “不了,叔叔,谢谢您,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陆放爸爸露出很遗憾的表情,说道:“那下次吧,下次一定一起吃饭啊……”   “好的,叔叔。那我就先告辞了,你们进去吧,奶奶一个人在里面。”   “嗯,好。陆放,你送送。”   “不用的,叔叔,我自己认识路的,不麻烦陆放了。”   “你别客气啊,让陆放送吧。陆放,你看看小姑娘住哪你送送,我先进去陪你奶奶。”   “知道了,爸。”   陆放爸爸点了点头,推门进了病房。   “那个,我自己回去就好了,我认识路的,谢谢你,你回去吧。”   “走吧。”他走在了前头。   “走?”她迟疑的这几秒钟,他已经同她隔了好大一段距离,她忙追上去,跟在他后头,继续劝道,“我真的自己认识路的,你回去吧。”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他用手挡在门处,请她先走。   “就送到这吧,谢谢你。”她进了电梯,回头发现他也跟了进来。   “不用送这么远……”   他笑笑没说话,关了电梯门,按-1层的键。   “诶,你好像按错了,是去一楼。”她提醒道。   “没有错,我去取车。”   “取车?你还真要送我回去啊?”   “我爸的吩咐。”   “可是我……”   电梯到了,门“叮”的一声开了,打断她没说完的话。他按住开门键,示意她先出,她只好顺从地走在前头,等他也从电梯出来。   他停在了一辆黑色的SUV前,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她站着不动,再一次用恳求的眼神拒绝道:“我真的自己能回去的……”   他松开握在车门上的手,从裤兜中掏出驾驶证给她,保证道:“技术上你不要太担心,我已经有超过三年的驾龄了。”   她不是这意思啊……她只好坐上车,扣上安全带。他自己也回到驾驶座,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李云在第一次坐不太熟的人的车,略有些不自在,脸一直望着窗外,听见他问:“是回科大,还是?”   她扭头看他,困惑:“咦,你怎么知道我读科大?”   “奶奶说的啊。她从昨天你走后就不停念叨你,把和你有关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李云在笑起来,视线斜过去,看他方向盘上修长的手,问:“你一定很烦吧?”   “还行。”   她便坦诚相告:“那个,奶奶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我……”   “嗯?”   “她说让我有空过去探望探望猫。”   “果然她还是不相信我能把猫照顾好……”   “不是不是,奶奶是心疼你工作太忙了,想让我帮忙减轻些你的负担。以后还要你多多指教了。”   “你客气了……以后也要请你多多指教了,不要去奶奶面前打我的小报告哦。”他笑起来。   她连忙保证道:“不会不会,我不会的。”   为了能照顾猫,李云在把每次从学校出来的时间提早了四十分钟。到车站后她先是去了陆放家。   坐电梯上到14楼,她掏出钥匙开门,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目光所及处的房门都掩着,她判定没人在家里。   她脱掉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径直来到猫房子处,蹲在一旁喊两只猫,因为不知道名字就乱喊:“两只胖子诶,你们在干吗?”   蓝小胖闻声探出脑袋来,她趁机一把将它捉住,双手撑在它的两腋下,像抱孩子似的把它举高高,口里嘟喃着:“天呐好可爱好胖……”   蓝小胖受不住她这样折腾,圆滚滚的身子挣扎着想从她手中逃开。   “给我抱一下嘛,不要那么小气嘛……我喂你吃饭好不好,然后你给我抱?”她用商量的口气,将它放回地板,从柜子里拿出猫粮,倒了些在其中的一个猫碗中。   一听到猫粮罐子摇动的声响,白色的那只大胖猫噌地一下就从猫房子里跳出来,飞快冲到猫碗前,挤开原本在那里的蓝小胖。   李云在只好往另一个猫碗里倒猫粮,安慰被抢了饭碗的小胖。   她跪坐在那,用手轮流摩挲着它们脊背上的茸毛,心软软糯糯,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猫奴了。   小胖先吃饱走开几步,站一旁忘我地舔着手指。   “你再多吃点吧……”她不忘献媚。   小胖继续忘我地舔着手指,不理她。   她有些手痒,又伸出手去捉弄似地把小胖抱在了怀里,小胖对她还有些生分,不怎么乐意,挣扎着从她怀里跑开,往阳台方向逃去了。   她嘟唇,自顾自地威胁道:“说好吃了东西后要给我抱的,不讲信用。以后再也不喂你了,小胖……”   她又把殷勤的目光转向大胖,伸出贼手去摸它脑袋上的毛,打搅它吃饭。大胖有些不满地“喵”了一声,她马上收回手,道歉道:“好啦好啦,对不起了啦,我不欺负你了,你继续吃吧。”   “你不吃了吗?你再多吃点嘛,我只给你们倒了那么一点你们都没吃完呀。哎呀,我跟你说,你们就是要胖才好看,没事别随便减肥……”她硬是任性地把吃饱了的蓝大胖赶回猫碗前,跪坐在它跟前,向它解释猫不能减肥的一千个理由,正想再多劝两句,旁边的房门打开了,她慢半拍地抬起头,发现只着一件单薄秋衫的陆放站在门口盯着跪坐在地上的她瞧。   “啊,你在家啊?”她略微有些尴尬,赶忙把跪坐的姿势变成了屁股着地的姿势,将长裙子往膝盖底下扯,不知道刚刚她调戏猫的话都被他听见了多少。   “嗯……”他轻点了点头,从房间里头走出来,在饮水机旁接热水喝。   “奶奶走了吗?”她问他。   他喝了口水,应道:“嗯,早上走了。”   “你在房间工作呀?”   “我在睡觉……”   “啊,你这么早在睡觉。”   “嗯,在医院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早上又在事务所里忙,刚刚回来没什么事就去睡了一觉。”   她忽然做出惊恐的表情,问道:“你不会是被我吵醒的吧?”他的房间离猫房子放置处很近。   他耸耸肩,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问:“你怎么这个点来?”   “我等一下要家教,我想着先过来看看两只猫。喂了饭,但它们好像没什么胃口。”   “我睡前喂它们吃过了。”   “哦,难怪。”   他手拿着杯子,皱眉思考了几秒,建议道:“我们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想跟你商量一下,不如以后我在柜子里放上便签和笔,我们两个人谁喂了猫,就在便签条上写明时间,防止重复喂养或者推赖对方喂养。”   “这个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我回去写一个我大致能过来的时间发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尽量和我的时间错开来。如果你平常有什么事也可以联系我,我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照顾它们。”   他点点头说好,又问道:“你吃饭了没,要一起吗?”   “吃过了,谢谢。”   他鼻腔应了一声,走回自己房间。她忽然想起什么,冲他的后背问道:“对了,宠物店的登记卡放在哪啊?”   “在入门处的那个柜子里,你找找看。”   她照他说的在柜子里找到了两本登记卡,详细地看了看上面的登记时间和各种注意事项。   他换了一身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她忙问他:“两只猫洗澡需要多久啊?”   “如果没有很多宠物在那排队,一般一个多小时就够了。”   “这样啊,那我顺便带它们去楼下宠物店洗澡吧,然后等我下课了我再送它们回来。”   “你不用专门送它们回来了,等下一起去,你把卡给我,我吃过饭顺路去领回来就好了。”   “这样,那也好。那我去拿猫箱装它们。”   “嗯,在阳台。”   两人一起出的门,他停在门前,陶出钥匙出来锁门,正好对门的邻居,一位老大爷开门出来,关心地问道:“小陆啊,你奶奶怎么样了?”   他回过头来礼貌应声道:“好多了,早上同我爸回翟都养着了,谢谢您的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大爷透过老花眼镜扫了扫李云在一眼,笑道,“要和女朋友出去啊?”   原来她和他还有情侣相……她正尴尬着,他先开了口,淡淡地同大爷解释道:“她不是。”   她连忙点头,加强这答案的权威性。   大爷扶了扶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陆放从她手里接过猫箱,礼貌地同大爷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率先走在前头,李云在赶紧跟上,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到了宠物店,他把猫箱交给工作人员,填了登记表,领了接送卡。她默默地把这些步骤和流程记在心里。   从店里出来,两人在门口分开。   他说:“祝你家教顺利。”   她眯眼笑,俏皮道:“那祝你晚饭愉快。” ☆、7.测体温   两个星期后,李云在在照顾猫的事务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从一开始有些害怕铲屎到面有喜色地铲屎,她在猫奴的路上越走越远。   周末的时候不需要出来家教她也会专门搭车出来看猫,偶尔见客厅有些脏乱也会帮忙打扫一下。陆放在便签条上感谢过她,但也提醒她不需要做除了照顾猫外的任何事。   偶尔她会遇见他,两人短暂而客套地交谈上两句,但大部分时候不会遇见他,他总是很忙的样子。   有一个周六,李云在同舍友们从早上就出来外头玩,两点多回校的时候她在半道和她们分开,转车去陆放家。   开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站在柜子前找东西的陆放,她已经有四五天不曾遇见过他了,只有简洁的便条交流。她遵着约定每次都会在柜子处的便条上写明自己几点喂食,几时更换猫砂以及几号去过宠物店。他喂过后也会顺手记上,两人这样的合作,倒也算得上默契。   李云在刚把门关上,就听见他喊她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麻烦你,过来一下。”   她面带疑惑地走过去,不解道:“怎么了?”   他递给她一盒药片,手指按在眉心,痛苦地轻晃了下脑袋,脸上有种醉酒人的酡红,说道:“帮我看看一次吃几粒,发烧烧到眼睛都蒙了……”   “这么严重,那应该上医院啊!”   “没力气,不想动,再说我这个样子也不能开车……”   “你,你打车去啊!”居然有人因为这个理由不上医院……   “我先吃点药睡一觉吧,醒了不行再去医院。”   “可是,这是头痛药啊。”她举着他递过来的那盒药。   他的表情带有病人的那种不耐烦,说道:“我知道,我也头痛。吃几粒?”   她照说明书上的要求从包装里掰出药,递到他手心,他直接地就往嘴里送,走到桌上拿起玻璃杯里的水仰头灌下,放下杯子后直接地就往房间里走,也没关门,她听见他爬上床的细微声响。   从便条上知道他一个多小时前喂过两只胖子,她也就没再给它们倒猫粮,只是倒了点罐头肉给它们当下午茶。   铲过猫屎后她顺手收拾了一下客厅的长方玻璃茶几,刚刚他喝过水的杯子就丢在茶具右侧,一旁乱糟糟地堆着各种药片和说明书。   她把一整排的药片还有说明书分类装回包装盒,多心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有两种药都过期了,但他刚刚可能吃过这些药了。   她起身来到他房间门口,瞥见他躺在床上的身影。她轻喊了一声,没有应。   迟疑了下,她踮起脚尖谨慎地朝里头走去,在他床沿站住,看见他紧闭着眼的痛苦表情,脸上的酡红没有好转。   她大胆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很烫,她又开口喊了喊他:“陆放,陆放……”   还是没应声,她只好进他房间的浴室,从里头扯了条毛巾,沾了冷水,拿出来敷在他额头上。事实上,她的经验里并没有储备多少医护常识,关于冷毛巾敷额法,也是印象中儿时家中长辈常用的怪招,有没有效果她也不敢保证。   五六分钟后她把冷毛巾拿开,发现他的额头确实不再那么烫了,心里窃喜土方法的确有点效果。去浴室里洗干净毛巾晾挂回原地,她出去客厅继续把刚刚没收拾完的东西收拾好,要走之前不放心又去他房间看了一眼。   他的脸色不见好转,鼻翼漏出一两声脆弱的呻/吟,她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发现温度又回来了,看来土方子没有完全奏效。   她穿上鞋子去楼下找药店买药,走了十来分钟在靠近市场的商铺处发现了一家大型药店。同热情的导购员大致说了一下情况,她推荐了一款成人退热贴和三种感冒药,并提醒李云在如果发烧烧到39度以上,建议还是上医院,不要自己瞎处理。   “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具体烧到了几度。”   “你买一个电子体温计回去测一下,这种东西,家里备一个没什么坏处,也不贵。”   “哦,好。”   导购员拿出了几种类型的体温计给她挑选,耳温枪和额温枪都有些贵,她买了个腋下/体温计。   回到陆放家,他还在睡,在很沉的呼吸间夹杂着几声难耐的呻/吟,大概很不舒服。她从包装盒中取出退热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又拆开腋下/体温计的包装,拿着说明书研究使用方法。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陆放睡得这么熟,要怎么让他主动地张开手臂把温度计夹在腋下?她有些犯难。   “陆放……”她试探着喊了喊他,依旧没应声。看来只能强上了……   她伸出手轻柔地将他右侧的衣领往右拉了拉,他身上刚好穿了一件高衣领的圆头衬衫,这为她的犯罪行为设置了很大的障碍。   她把体温计的探测端伸进衣服去,因为看不见里头,她只好手指在前头探索,摸到他滚烫的皮肤。   他忽然醒了过来,缓缓睁开眼。完了,他被她摸醒了……   陆放病倦的眼对上她哭丧的脸,她脸都尴尬红了,解释道:“我我,我没有在干什么坏事,我只是,只是想让你,把手臂张开。”   他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气声,哑着声问:“做什么?”   “我给你测体温,你把手臂张开,然后把这个体温计夹着。”   他吸了一口气,很疲倦的样子,配合地把手臂张开些,她拽住他衣领的一角,露出他的肩窝,重新将温度计送了进去,触到了他肩臂下皮肤的炽热。   “你夹紧。”她不自觉地命令道。   他听话地夹上。   “你头还疼吗?我刚刚在药店买了个感冒冲剂,你等等哦,我去冲来给你喝。”   “谢谢。”   她眯眯笑,快速往外头走去,口中说着:“你等一下哦,马上就来……”   两分钟后,她端着一杯可乐颜色的冲剂汤进来:“好了,陆放,你起来喝吧。”   他应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来,接过她递来的杯子。   蜂鸣声响起,是体温计测量完毕后的提示音,她先帮他拿着杯子,他从自己腋下取出体温计。   “39.4。”他说。   她把杯子还给他,从他手里拿过体温计,看了一眼,皱眉道:“药店里的那位导购员说烧到39度以上就应该上医院了,陆放,你把冲剂喝完我陪你上医院吧。”   他摇了摇头道:“浑身没力气,不想出门,再让我睡会吧。醒来要还这么烫我就上医院去。”   “那好吧,一个小时后我再给你量一次体温,如果你还是这么烫,那你就必须上医院去。”   “好,谢谢你。要不你先回去吧,已经耽搁你这么久了……”他把玻璃杯放到床头柜上,重新躺回被窝中。   “没有关系啊,今天是周六,我不用上课的……那我现在去外面看会书,一个小时后再给你量次体温吧,就是你如果醒来不要害怕,我不是在非礼你……”   “我倒不是害怕,只是……”他笑起来,没说完的话停住不说了,告诉她,“家里客厅柜子底下的医药箱中有耳温枪,你用那个吧,方便些。”   “好,我去找出来,你安心睡吧。”   她走出他房间,打开客厅处的柜子,从里头找到了医药箱。她先是把耳温枪找到,然后把他刚刚留在茶几上的药物一一放回箱子中,顺手把过期的药清理掉。   把医药箱放回柜子,她坐到沙发上拿起书本背单词。蓝小胖跳上沙发来,蜷在她腿旁睡觉,她一只手拿书,一只手给它做按摩。比起大胖,它黏人许多。   李云在注意看着时间,每隔一个小时就去给陆放量一次体温,总共量了两次,体温是一点点在降下来,趋于正常了,可能是退烧贴或感冒冲剂起了作用。   她给两只馋猫喂了些猫粮,在便条上写下时间。打开冰箱看看,里头只有一些水果和牛奶。她在米桶里抓了把米在大瓷碗里泡着,打开流理台上的电炖锅,从里头取出紫砂内胆,洗干净,把米淘洗好放下去煮。   她回陆放房间,坐在他的书桌前,取来纸和笔,给他写留言。   陆放:   我给你测过两次体温,你的高热已有所好转。不出意外,今天应该是能完全退烧的。生病过后应该尽量吃些清淡些的东西,我用你家的小炖锅给你熬了粥。如果你醒来比较早,也许粥还未熟,那么请见谅了。如果你醒来较晚,也没有关系,你的炖锅会自动保温的。   我在药店还给你买了一些口服液,你醒来吃过饭后记得喝。要多休息和多喝水。我先回学校了,没有等你醒来当面跟你说一声,很抱歉。   祝健康。   李云在 ☆、8.聚会(1)   隔天是周日,李云在呆在图书馆里大半天。三点多的时候,一时兴头起来,决定搭车去看下两只胖子。顺便看看陆放,不知道他的病完全好了没。   进了小区,她往中央那栋高楼走去。拿出钥匙开锁进楼下防盗门,她站在廊道等电梯从地下车库上来一楼,等了好一会电梯才“叮”的一声上来。门打开,她看见陆放和另一个男生提着几塑料袋的东西在电梯中。   “欸,你出去外面啊?”她率先开口打招呼。   陆放点了点头,用手按着电梯门,说道:“快进来。”   闻言,她快步跨进电梯中。   陆放指着旁边的一位同他差不多高的男生介绍道:“我朋友,高江晨。”话说完,他变化了手势的方向,又把李云在介绍给高江晨。   “原来是你……”高江晨笑起来。   云在有些莫名其妙,讪笑请教道:“您认识我?”   “不是,但我知道你的名字。昨晚大半夜有人在自己的个人主页上晒了留言条……”   “啊?”   李云在还没惊讶完,陆放立刻狠狠瞪了高江晨一眼,警告道:“闭嘴。”   电梯到了十四楼,“叮”的一声开了门。   他们从电梯里出来,高江晨抢过陆放手里的东西走在前头,说道:“我走快两步,先去看看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你们今晚有活动啊?”她问。   陆放解释道:“有两个朋友,其中有一个是我的小舅舅,马上要结婚了,今晚庆祝他们告别单身。”   她停住了脚步,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进去了。”   “来都来了,一起进去玩吧。”   “不了,我只是想过来看看猫,顺便看看你身体怎么样了,既然已经在门口遇上了,我就不专门进去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拉住手腕,他坚持道:“一起进去吧。”   “可是,他们都是你的朋友,我去有些尴尬。”   “他们人都很好,也很喜欢热闹,多一个人来他们会很开心的。”   “可是……唉,好吧。”   陆放才推开门,就发现所有人都已经齐刷刷地站在玄关处等他们了。   “欢迎欢迎……”大家不停鼓着掌,气氛活跃。   李云在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是尴尬地鞠个躬同众人打招呼道:“大家好,我是李云在。”   大家再度鼓掌:“欢迎欢迎欢迎……”   陆放转身关上门,叹口气,无奈道:“你们别把人吓坏了……”   “陆放,你也太紧张了吧!”一个化着淡妆的漂亮姐姐从队伍里走出来,近前来握住李云在的手,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我是刘年纤,陆放青梅竹马的姐姐,不过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小舅妈了。”   “你好。”李云在点了点头。   其他人一一自我介绍,马向洲是小舅舅,高江晨刚刚在电梯里已经认识过了。金哲锡穿着撞色羊毛,不很高,笑起来嬉皮笑脸,他的妹妹金珊玥还是个高中生,说起话来有些娃娃音。最高的那个气质优雅的女生是叶兮,她是播音专业的,现在在兼职模特。   简单认识过后,大家继续忙手头的事。高江晨、马向洲和陆放干厨房活,李云在同其他人一起布置客厅,金哲锡是专业捣蛋户,气球充着充着就故意在另一人背后引爆。   李云在玩到一半偷溜到厨房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当她看到厨房的战况,不得不感慨自己溜进来是对的。   那三个大老爷们倒腾半天连蔬菜都还没洗好,只丢在水槽里泡水,他们正围在几只大乌贼前,研究着要怎么把它们切开装盘。   “网上是这样说的……首先我们要把它们清洗干净,用手将触须、吸盘上圆圆的吸钉搓洗掉……”高江晨拿着手机,照着上头的示范文章,头头是道地描述着。   李云在打断他们:“你们以前都没处理过这个吗?”   高江晨道:“以前我们聚会吃饭都是去外面,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自己动手。本来以为打火锅是最容易的,扔下去煮熟就能吃了,现在看来全错。前头的准备工作就可以让我们跪下了……”   她有些迟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吧。能让我帮帮忙吗?”   高江晨他们还没说话,陆放先制止道:“你去外面跟他们一起玩吧,这里我们来想办法就好。”   “没有关系啊,我在外面也帮不上什么忙。”她不理会陆放的想法,挽起衣袖子,查看了他们买回来的所有材料,该洗净的洗净,该装盘的装盘,把任务给他们三人分配下去。   她把乌贼清洗干净后切成适合涮火锅的那种薄度,有秩序地摆在盘子中,回过头发现陆放还在洗菜。   “陆放,你洗菜可以不用这么细致的。”她把水龙头打开,让池子里的水更满一些,手也伸进水槽中,把所有的菜往底下压,不小心压到陆放在水中的手,赶紧躲开,人也往更边上站。   她教他:“把水放满一些,要能够淹过蔬菜,将蔬菜在水中甩一甩后就可以一大把抓起来了。”她示范给他看,他却忽然轻咳了一声。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关心地看他。   马向洲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声道:“我先去外面摆一下桌椅。”   高江晨放下手中的盘子,搞怪道:“我去监督他摆桌椅。”   “江晨哥,你不要偷懒啊……”李云在打趣高江晨脚底抹油的背影。   “我马上就回来,你们继续。”   她回过头来继续干活,重新将手伸进水槽中,将青菜捞出来,对陆放笑道:“江晨哥也特别搞笑。”   他点点头,环着胸站在一旁看她忙活,说道:“我刚刚就跟你说过了,他们很好相处的。”   她也不计较他不帮忙,将青色袋子里的菌类也倒进水槽中洗,顺口问道:“他们都是你很好的朋友吗?”   “嗯,一起长大的。后来我来格菱读书,江晨去了格锌他大哥大嫂那,马向洲和刘年纤追着我的脚步也来格菱,其他人都还是留在翟都。不过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聚一次,这么多年了感情还是特别好。”   “哦。刚刚年纤姐邀请我去参加她的婚礼。”她告诉他。   “你会去吗?”   “年纤姐很热情,我是想去,但我和她只见过一次面,不知道这样子就去会不会有些唐突。”   “《史记》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她和你投缘才开口邀的你,别有太多顾虑。再说在她婚礼前,你应该还会有很多机会见她的。”   “为什么?”   “因为她是一只吸人血的蝙蝠精,如果她开始把一个人当朋友,那意味着她也开始好意思麻烦到那个人了。她的新房子现在正在布置,正是用人的时候,她如果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小心些,准有小计谋的。”   她咯咯笑起来:“我等一下就告诉年纤姐你说她是吸人血的蝙蝠精……”   “欸,我是为你着想才提醒你的,你好歹也得站我这边吧……”   她不说话,继续咯咯地笑着。   等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摆放到餐桌时已经是傍晚六点半了。   大家围站在桌子前,在正式开动前碰了一杯。金珊玥因为未成年不被允许喝酒,李云在因为不大会喝酒主动申请不喝酒,陆放推脱自己大病初愈也不宜喝酒,同她们一起喝果汁。   “我先来说两句,大家坐下,听我说。”金哲锡两手做轻拍动作,示意所有人坐下。   年纤不给面子地“切”他,拆台道:“不想听……”   他一点都没有被打搅的干扰感,一脸正色道:“必须听。各位,今天是一个值得被纪念的日子。为什么说今天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呢?因为今天有两件大事。首先,昨天陆放生病了,当我们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点的事了……”   金珊玥拿起桌上的面巾纸扔他,提醒道:“哥,说重点。”   “我这说得挺重点的啊……”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大家的耐性都这么差,那我就长话短说了。首先,今天我们所有人都应该感谢云在。一谢她昨天照顾了我们病重中的陆放,二谢她今天晚上辛苦地替我们张罗了这么丰盛的一桌。来,大家敬她一个。”   所有人都重新站起来,李云在也赶紧地从位置上站起来,拿着杯子同大家碰了一个,有些腼腆道:“大家都太客气了,我也没做些什么,谢谢大家今晚的聚会邀请我。”   金哲锡在椅子上坐下,说道:“陆放,你这个身受恩惠的人趁此机会说两句吧。”   陆放转头看了眼李云在,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了下,他顿了顿,轻声道:“我没什么想说的。”   “忘恩负义。”这是刘年纤做的四字总结。“云在,下次再遇上这混蛋生病,别理他,买什么药,熬什么粥,帮他把被子抱去阳台泡水然后就可以关上门走人了。”   李云在抿着唇笑,配合道:“好的,我记住了。”   金哲锡重新站起来主持大局,道:“好,那我们接下来就直奔主题了。先让我深情告个白,刘年纤你站起来。“   年纤放下吃东西的筷子站起来,嚷嚷道:“还让不让人吃东西啦?一出又一出的……”   一直优雅地吃着东西的叶兮忽然指着马向洲起哄道:“正主在这呢,你这告白得把嘴巴捂紧些,别balabala乱说……”   “你一边呆着,别瞎捣乱。”金哲锡重新将视线转回到年纤身上,换上款款深情的嘴脸,说道,“年纤,咱们都是一块长大的,我是真没想到你会自产自销。我要早知道你是这么个属性,我就上了……”   “欸欸欸欸欸,怎么说话的?”马向洲佯怒。   金哲锡有条不紊道:“别着急,听我说完。向洲比我是差了些,但配你绰绰有余了。我希望你呢,以后别再欺负他了,要好好待他。我在这里呢,衷心祝福你们长长久久,幸幸福福,少去祸害别人。来,干了这一杯。”   年纤立刻反击道:“我呸,你说我马上就要大好日子了也不能换你吐句人话。啥都别说了,干下这一杯,我祝你恋爱难长久,单身一千年。”   “哦,那这一杯酒我可不能喝……”   大家都大笑起来,陆放打击道:“说得好像你不喝下这杯酒恋爱就能长久似的。”   金哲锡强调:“我原先那些都不叫恋爱,那些叫——试探性认识。”   年纤道:“得,你可真能瞎扯,还发明了一新词。”   金哲锡就这一用词的精准性与年纤辩论起来,热汤所滚起的烟卷上来,大家都低头认真涮着肉,由着他们吵,不理会。 ☆、9.聚会(2)   “你切的,自己多吃点。”陆放往一直盯着桌上的东西发呆的李云在盘子里放了一块乌贼肉,他就坐在她的右侧。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她礼貌地笑了笑,将乌贼肉蘸了蘸碗底的酱料后才送进嘴里。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珊玥建议道。   “好,我们来玩数7吧,好久没玩这个游戏了,输的人喝酒。”听到玩游戏,年纤的兴致全上来了,也懒得再跟金哲锡争下去。   “我不会喝酒。”李云在连忙申明。   “红酒度数不是很高,没关系的啊,再说你是学会计的,对数字应该很敏感才是。”年纤劝着。   云在考虑了下道:“话是这样说,游戏嘛,有很多不确定的呀。要不换个惩罚方式?”   高江晨抢白道:“相信我,没有什么比喝酒更好的惩罚了,其他的招都太损了。”   年纤退步道:“玥儿好像也不能喝酒……好吧,为了照顾一下不能喝酒的人,我们就设置两个惩罚方式二选一好了,一是罚酒,二是三连答。为了公平,答题人必须不假思索地连续回答三个问题,并且要保证真实,有半点迟疑就算处罚失败,罚舔芥末。”   “这……也很变态啊……”云在好为难,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咬咬唇,答应了。   游戏进行了十多轮,只有云在和陆放没有被惩罚过,其他人呢或多或少都失误过,金哲锡喝了最多酒,脸也红了起来,大家都怀疑他今晚会撒酒疯。   传到后面数字越来越大,大家也越来越集中注意力,金哲锡终于在数到56时成功反应过来,只拍手不做声,他高兴得在原位上抖起肩膀来,大家都笑起来,李云在也跟着乐,一边顺口接过57这一棒。   话才出口,所有人都拍桌子起哄,云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7的尾数。   “好吧,我选择三连答。”她坐直身子等待出题。   年纤轻轻嗓子,提醒道:“记住规则哦,不能有半点迟疑。”   “好的。”   “现在惩罚开始。今天晚上谁穿了黑色的衣服?”   李云在机智地反应过来:“陆放。”这种题,还保证真实?能不真实吗……   “这里是谁的家?”   “陆放。”   “这里你最喜欢谁?”   “陆放。”她几乎是想都没想,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大家哈哈笑起哄,她反应过来,涨红脸,扭头对身旁的陆放解释道,“这是个陷阱。”   他安慰她道:“我知道,你不要紧张。”   游戏暂停,大家继续吃东西。   中途又玩了几轮数7游戏,李云在因为担心出错很集中注意力,但还是在其中的一轮数到91时出了错。为了不再被她们设计进陷井里,她选择了喝酒。   高江晨起哄要陆放替她喝,陆放只是笑笑没说话,她当然也不敢让陆放为她挡酒,端起金哲锡递过来的红酒杯子,皱着眉准备要喝,陆放却伸手过来夺。   大家都误会他要替酒,她也是这样以为,结果他只是将杯子里的酒倒掉一些在杯槽里,瞪金哲锡一眼道:“罚酒有罚这么多的吗?”又把酒杯递还给李云在。   年纤对陆放竖了个恨铁不成钢的大拇指,李云在不明所以,只是闭着眼把那小半杯酒喝掉。   酒足饭饱,这顿火锅已近尾声,桌上的东西被消灭掉一大半。年纤说:“最后来一盘游戏吧,输的人收桌子洗碗。看在你们是为我庆祝的份上,我吃点亏,主动帮忙,不参加游戏了,看你们厮杀。”   “嗯,为你的自知之明点赞。”金哲锡说。   年纤道:“我已发动了我的功能属性,指定你为我暂时的附庸,等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跟我一起去洗碗。”   金哲锡冷哼道:“说了就有是吧……”   最后那轮游戏是李云在输的,但她的戏演得还不够足,输得太故意了。估计很多人看出来了。   后来叶兮也主动进厨房帮忙洗碗,她们三人一边洗一边闲聊,没一会就把所有的碗筷洗好了。   年纤把洗碗布挂回挂钩上,回头问李云在:“我们等下要看恐怖电影,今晚准备通宵,你明早有课吗?要加入我们吗?”   云在摇了摇头,笑道:“我明早有课呢,现在就准备回去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三人一起走出厨房,客厅已经准备好要播恐怖片了,灯都关着,只剩下投影屏幕上的亮光。他们有的在调试播放器,有的在摆放饮品和零嘴。   大胖和小胖一直跟在众人身边跳来跳去,云在想起从进门到现在好像都没喂过它们,陆放今晚玩到来也许会把它们忘记吧……   她悄悄地去猫房子处,往猫碗中倒了猫粮,在便条上写下时间。她回沙发拿自己的书包,跟大家道别:“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明早还有课。祝大家今晚玩得开心,祝年纤姐和向洲哥幸福。”   “云在姐姐再见。”珊玥同她挥手说再见,大家都让她以后要经常来参加他们的聚会,她微笑着答应了。   陆放让她等他,自己进房间去拿了件外套,出来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自己玩,我开车送她回去。”   年纤拍桌子,恍然大悟道:“难怪有的人滴酒不沾,原来都想到这么远去了……”   陆放冷哼道:“闭嘴吧,看你的恐怖片去。”   云在略有些尴尬,拒绝陆放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你留下来陪大家玩吧,不用专门送我回去了。”   “走吧。”他也不多说什么,率先走在前头,她只好追了出去,关上门。   李云在和陆放一起站在廊道等电梯,她不死心,又开口劝他回去:“陆放,你不用专门送我回去的,这附近我很熟的,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麻烦你了。”   他有些不高兴,直直地应道:“从我们开始认识,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就是:我自己可以的,不用了,谢谢,不麻烦你了……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些?”   她没料到他竟会为这种事发脾气,呆愣地开口道歉:“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给你造成麻烦。”   “如果你要关心我,如果你当我是朋友,那么公平点,让我也是你的朋友……”   她讪讪道:“哦……”   气氛有些尴尬,她低头看着地上的瓷砖,真希望电梯快点来,抬头看了看显示屏,电梯跟刚刚一样依旧停留在一楼。   陆放掏出手机给小区的物业管理打电话,询问电梯是怎么回事。那边五分钟后重新打电话回来,说是电梯出了故障,停在一楼关不上门。   “什么时候能修好?”   “那麻烦尽快,谢谢。”   他挂了电话,告诉她:“维修人员已经下班了,正在往这边赶,但最快也要一个小时后才能来。我们先回去等等,过会电梯修好了我再送你回去,好吗?”   “可现在已经九点多要十点了,我们学校夜禁很严,再说我明早还有课……要不,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消防楼梯下去。”   “又说这种话?”他瞪她。   她用手盖住自己的脸,做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两手合并向他求饶,讨好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因为你真的非常好,非常绅士,所以我更应该主动一些,不给你造成太多的麻烦。我妈妈常常教我说,心换心。别人对我好,我就应该双倍还回去,有能力的话五倍十倍地还回去。你家里还有朋友在,这样丢下他们非常失礼,再说电梯也坏了,我执意要走,可我不能拉着你跟我一起爬那么多层的楼梯吧?所以拜托了,通融一下,让我自己回去吧。”   他听她把话说完,原先的不满情绪被轻笑取代,他妥协道:“既然你非要走楼梯,那就走吧。”他转身往后走,推开消防楼梯的门。   “欸,我是说我自己走,没让你一起去……”她追着他的影子跟了进去。   “好黑啊……”刚走进去,眼睛根本不能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她用手抓着身旁的扶手,在逼仄的空间里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前进。   “陆放,你走慢点,我看不见你。”   “嗯,你慢慢走,我在这呢。”   她听见他的脚步声在前头,脑子里忽然出现了几天前看的那部悬疑电影的片段,也是黑暗的楼梯,一双手慢慢地伸出来……   她的脑海里不断地重现那一幕,黑暗在晃抖,陆放的身影走动,但她总疑心这楼梯间还有别的什么,一颗心七上八下。   在转角时她往前瞧,忽然看见黑暗的楼梯尾立着什么,她惊慌地大叫出声,手不停地乱抓,摸索到走在前头的陆放的衣服,揪住他不肯放,躲在他的背后。   “怎么了,云在,怎么了?”他也被她的惊慌吓了一跳。   “前面楼梯口好像有个什么,有个什么什么,怪物,很可怕很可怕……”她惊到有些像胡言乱语。   他转过身来用左手握住她的手腕,镇定地命令道:“你先冷静下来。”   转回身子,他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前一照,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辆折叠起来的山地自行车,车把手盖着块破布。应该是这一层的住户把车暂时放在这的吧……   陆放忽然低声笑起来,自嘲道:“我真是,真是脑子出问题了,刚刚都不知道开手机手电筒。”   她也跟着笑,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两人重新步下台阶,她说着俏皮话:“你明明没喝酒,怎么像醉了似的。”   “怪你。”   “关我什么事啊?”她一脸无辜。   他往上睨她一眼,带着让她心跳加速的风情,不说话了,只是慢慢走着,偶尔回过头来照看她,用手电筒照亮她脚下的路。   “刚刚我吓到手心都出汗了……”她告诉他。   “你胆子太小了。”   “不是,是那辆自行车摆在那里真的很像个什么站在那。”她为自己辩解。“我从小就挺怕这些鬼怪的,我记得以前我看过一个片子,里面有一个镜头是鬼怪在主角关窗时忽然迅猛地出现,扒住了窗口,这画面给我留下的严重后遗症就是我很长时间不敢关窗。还有之前我舍友硬是抓着我一起去看了部恐怖片,害得我一直不敢关灯睡觉……”   “其实你可以用心理暗示法治疗一下自己的这种紧张的。比如,你可以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如果你实在觉得它们是真的,那也可以,那你就告诉自己,你是一个纯洁善良的人,鬼怪不会来为难你的。”   “那万一它们是恶鬼呢?”   “它们如果是恶鬼的话,你就告诉它们,如果它们伤害了你,那么你也会变成鬼,追着它们不放。如果不怕麻烦,就来吧!这样,它们就会被你的勇气吓跑了……”   “哪里,我要是真遇见鬼,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怎么吓跑它们……”   出了消防楼梯,他打开自己那辆黑色SUV的副驾驶座,让李云在坐进去。他自己回到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奶奶身体好些了吗?”她问。   “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还不大能走动。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养着吧……你不是有她的电话吗?有空打个电话跟她聊聊,她会很高兴的。”   “哦,好的。你最近会回去探望奶奶吗?”   “我啊,还不确定。看工作进程吧,也许下个周末会回去。”   “这样啊,那我托你帮我带个东西给奶奶,因为下个星期也不确定什么时候还会遇见你,我现在先交给你吧……”   “是什么?”他的车速稍稍慢了下来。   她打开书包,从最底层拿出那个早已经准备好的红色利是封,说道:“这个帮我带给奶奶。”   “是什么意思?”   “我们那边的规矩,给红包是对病人的祝福,收下后病人能够好得更快。”   陆放有点纳闷:“我怎么觉得这话有点熟悉……”   “因为你们那边也有类似的规矩,所以你熟悉啊。这样正好我也不用跟你解释那么多了,你帮我把东西带给奶奶就是了,跟她说我祝福她身体健健康康。”   “话帮你带到,东西不行。”   “不能不行……”她把利是封拍到他胸膛上,他方向盘上的手没有去接,滑落在他裤裆间。   这下尴尬了……她别过脑袋去,趴在窗户上假装看车外的夜景,决定在车子到达前要一直保持这种被车里的人劫持了的求救姿势。   车子在科大的正门停下,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说:“等等。”   “嗯?”她抬眼看他。   他当着她的面把她的红利是拆开,将里面所有的钱取出,塞到她手里,道:“红包袋子我收下了,钱你拿回去,这是我们那边的规矩。”   “你们那边到底是哪边?规矩那么奇怪……”   “翟都啊,这些规矩年纤她们都知道,不信你问问她们。”   她的眼神带着不信任,说道:“好,那就算这是你们的规矩吧,但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不能只听你的规矩。我们的规矩就是给,不管怎么样你先帮我带给奶奶,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好歹帮我转达转达。”   “我会帮你转达的,不用担心。”   “那很好,拿着,谢谢。”她抓过他的手,将钱拍在他手心,迅速打开车门下来要开溜。   陆放从驾驶座追出来,坚持要把钱还给她。   两人在路口为了几千块钱抢来抢去,引来不少过往学生的注意。她注意到不少路人投来的打探的目光,有些着急道:“欸,我们不要在这里拿着钱争来争去的,不清楚情况的人还不知道要误会些什么呢。”   他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用一种很肯定的口气道:“不会。”   “你就知道不会啊?现在的人思想都很复杂的……”   “你看上去不像是有这本事的,再说,你如果真是,你为什么不要我的钱?”   “问题是我不是啊……再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怎么就没那本事啦?”   “所以?”   “哎呀,你都把我搅糊涂了。”她抓过他的手,重新将钱塞进他的手掌心,不容置疑道,“替我交给奶奶。”   他反手捉住她的手,摇头道:“NO……”   “陆放……”她哀求。   他松开她的手,认真道:“如果真要把东西给奶奶的话,那不如等她回来自己交给她。你知道她肯定会骂我的,你好意思推我在前面挡箭?”   她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只好妥协道:“好吧,那就算了。”   他点了点头,将钱还给她。   “进去吧,晚安。”他说。   “嗯,你自己路上小心。”   “我会的。”   “那,再见。”   “再见。” ☆、10.李云在的厨艺   李云在有一门课程需要做结课作业,是一个小组项目,前一阵子几个组员轮流有急事。这个作业便一拖再拖。   因为星期五是最后期限,任务很紧,再加上她还老得跑学校外头做家教兼职和照顾两只胖子,又花去一大半时间。为了赶进度,她连续三个晚上只睡四五个小时。   星期五下午顺利把小组项目交上去后,她才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下来。本来想吃点东西后回宿舍去补个觉,但七点有补习,搭车出去就要用掉四五十分钟,再说她还得提前一些去看看猫。   这会儿已经四点了,就算回去睡,也睡不到两小时。算了,她叹口气,去便利店买了个千层糕和加热过的燕麦牛奶。一边吃一边往外头公交站走去。   到了陆放家,她先是给两只大胖子喂了些鱼罐头,给它们的小碗添上些温水,又去把猫砂换掉。   她把小胖抱在怀里,捏捏它的下巴,给它按摩。大胖妖娆地倚在沙发扶手处,忘我地舔手指。李云在很坏,一手抱着小胖,空出来的那只手就去捉弄大胖。   跟它们玩了好一会,她去洗干净手,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来看,离补习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可能是因为最近休息不够,她在沙发上才看了半个多小时的书眼睛就数次控制不住地想合上,差点睡过去时接到了学生家长打过来的电话,说是带着孩子去外面玩了,赶回来可能来不及了,问她能否把补习时间往后延半小时。   她答应说好,挂了电话。重新拿着课本看,黑压压的全是字,被视网膜自动打上马赛克。一时软弱,她选择放弃挣扎,歪着脑袋半躺在沙发扶手上,胸腔低低地叹出一口气,只想睡一会,十分钟也好,她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模模糊糊间,桌上手机又响了,她用手摸索着抓到手机接起来,还是学生家长打过来的,说遇上外头大堵车,看来今天是没法补习的,问她能否改成明天早上。   她一想,周六她也没什么大事,便答应了。那边学生家长充满歉意,她安慰了几句,不断重复没有关系,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后才挂了电话。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茶几上,头重重地往扶手上躺,郁闷道:“有没有搞错,早知道我就先回宿舍睡一觉再出来看猫了……”   “算了,让我躺会再起来吧……”她干脆把拖鞋脱了,整个身子往沙发上躺,长舒一口气,满足地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眼时李云在吓了一大跳,屋子一片黑,只有外头阳台的月光透过长屏窗玻璃照进来。   她认出这是陆放家的客房。她不是在沙发上睡吗?怎么会跑这来。   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看见自己的手机就在上头,她拿起来一看,唬了一跳,有二十几个未接来电和十几条短信,再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四十分了……   她打开短信一看,全是舍友们发来的,问她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去。最后一条短息是说如果她再没有消息她们要报警了。她赶紧把电话打回去,那头追问她怎么那么晚没回去,她解释补习的学生有点事把家教时间延后,她去附近朋友家等着,因为太困不小心在朋友家里睡了过去,这会儿刚醒。   她们都说今晚过了夜禁时间等不到她回来,又一直打不通她的电话,都快被她吓死了。她谢谢了大家的关心,让大家早点睡,她等明早家教完再回去。   挂掉电话,手机显示低电量已经自动转为省电模式。她皱皱眉从床上下来,走出客房,看见陆放房间的门没关,灯亮着。   她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他回过头来,见她站在门口,笑道:“醒啦?”   她点了点头,走进他房间,有些郁闷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他侧着身子同她说话,吸了下鼻子,肯定道:“我叫了,你不肯醒,还打我,说让你再睡会,就一会,一会……”   “啊?我居然这样……”   “嗯哼。”他轻挑了挑眉头,笑道,“既然已经晚了,今晚留在这里吧!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不要拘谨。”   “嗯,那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对了,刚刚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应该是你的朋友们打来的,我不方便接,就由着了。你记得打个电话回去,别让人担心。”   “嗯,我刚刚醒来就打过了。”   “你要洗澡吗?”他问。   “这里有衣服可以给我穿吗?”   “穿我奶奶的?”   “不要……”   “要不穿我的?”   “你滚……”   他耸耸肩,重新将视线转回自己的工作文件上,悠哉道:“这是我的房间,姑娘莫非想鸠占鹊巢?”   “有毛病……”她嘟囔着骂他一句转身想出去,忽然又转身问他,“那个,你充电器能不能借一下我,手机要没电了。”   他看了眼桌上自己正在充电的手机,回答她:“可以,但我现在自己还在用,你如果手机暂时不需要用到可以放在我这,我睡前帮你充。”   “哦,那麻烦你了。”她把手机放在他桌上。   “那我先回房间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晚安。”她说。   “晚安。”他笑了笑。   李云在回房间重新睡觉,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睡不着,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校门外那家店的韩国烤鸡翅。   肚子好饿……她在床上打了好久的滚,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爬起来,重新走出房间,看见陆放房间的灯依旧亮着,她又去敲了敲门。   他困惑地回过头来,她咧开嘴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那个,家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我饿到睡不着,晚饭还没有吃呢。”   “你知道我从来不自己做饭的,奶奶又不在,家里基本什么都没有,冰箱里只有些牛奶和果汁。”   “有牛奶就可以了。”她说。   他皱眉道:“空腹喝牛奶好像对胃不好。”   云在眯眯眼,有些为难的样子,说道:“偶尔一次应该也没有关系啦。”   “柜子里有一些奶奶之前买的零食,你去找找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随意。”   “嗯,谢谢。你还不去睡吗?”   “马上了,把手头的东西看完就去睡。”   “好,那我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   吃饱喝足后,李云在回房间睡。这次又惨了,她已经不想韩国烤鸡翅了,她在想陆放。因为她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不可能在睡梦中自己走到客房睡觉。换句话说,是陆放把她从沙发上抱到房间的……他是用什么姿势抱的?他没碰到她哪吧?   脑子要炸掉了……她把两边的枕头往耳朵处挤压,希望把那些胡思乱想的场面赶走,心怦怦跳个不停,口中不断重复着电视剧里的台词:□□,空即是色,□□,空即是色……   因为这层心事,再加上手机在陆放那,无法设闹钟,李云在担心自己又睡太熟,把去学生那家教的时间给错过了,后半夜都睡不怎么踏实。   天亮了好一会后她听见了客厅大钟的音乐报时,走出去一看,七点了。   转身凑巧跟在客厅散步的大胖子狭路相逢,抓起来抱进怀里蹂/躏了一下后才带着它回猫房子处吃饭。小胖一听见她打开猫粮罐子的声音立刻就从窝里跳出来,惺忪睡眼两秒变精神,她点了点它们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又嫌弃又喜爱。   进浴室里去漱了个口,捧了点水龙头的冷水洗了洗脸后云在去敲陆放房间的门。   “陆放,你醒了吗?”   “没醒……”他带着睡意的声音透过实木门从里面传来。   “额……那你方不方便把我的手机拿出来还我还是我自己进去拿?”   “你自己进来拿吧,我门没锁。”   “哦。”她推门进去,他还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往她的方向看过去。   “早上好。”她含笑跟他打招呼。   “早”他说,“你的手机在桌头,你自己去拿。”   “好。”她走到他的书桌前,拔掉充电器,手机显示已充满电。   “你早上想吃什么?”   “不想吃,我要再睡会。”   “你周末不是经常很忙吗?今天不用去上班啊?”   “这一周不用,我下午要回翟都,再睡会,路上开车才有精神。”   “啊,那你顺便帮我……”   “闭嘴,再敢提让我帮你把红包带给奶奶的事我就掐死你。”   “原来你这么暴力。”   “是一直对你太客气。”   “行,原形毕露了。”   “要真怕就以后仔细些说话,不要尽拣别人不爱听的说。”   “哦。”她拿着手机要出去,顺便告诉他,“对了,昨晚家教的学生临时有事,改成今天早上九点了,我等下顺便带两只胖子去楼下洗个澡,然后下了课再送它们回来。”   “行,那你回来的时候要是我还没起来,就叫我起床。”   “好。”她退出他的房间,替他把房门带上。   给学生上完课,回去时李云在先是绕路去了菜市场,随意买了几样好处理的新鲜时蔬,还买了斤排骨和一点虾仁,以及她认为用得上的调料,然后才去宠物店领回两只刚洗过澡的大胖子。   开门进到家里,静悄悄地,陆放果然还没有起来。她把东西都拿进厨房,把两只胖猫从猫箱里放出来,调戏了下,给它们开了个猫罐头,看它们贪吃时的那股认真相,心软放过它们,不再逗弄,站起身走向陆放房间。   她在门外叫了两声,没人应,她就自己开门进去,走近些发现他睡得还挺熟,想着再让他多睡会,她转身走出去。   淘米下去煮,把所有食材的准备工作做好,她重新回陆放房间去叫他起床。   “陆放,陆放,起床了。”她半弯下身子,摇摇他的手臂。   他睁开眼来,眼睛看向她,带着笑招呼道:“早。”   她好笑道:“不早了,已经中午了,大胖和小胖都洗完澡回来了,你也快点起来吧。”   “好。”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她走出房间,重新回厨房掌勺。   “你在做什么?”陆放洗漱更衣后走出房间来,循着声响来到厨房。   “做饭啊,我刚刚顺路去市场买了点菜,上次被你们请吃火锅,这次做顿饭当是报答。”   “那我帮忙些什么?”   “你啊……”根据上次的经验,她认为,“你忙自己的去吧,我很快就好。”   把最后一道菜糖醋排骨端上来,她在食厅扯着嗓子喊陆放出来吃。   他从房间出来,推开椅子坐下,审视了下她做的几道菜的卖相,皱眉头。   “不要这个表情嘛,试试看。”   “我不吃苦瓜。”他说。   “这个苦瓜炒蛋不苦,很好吃的,你试试看。”   他有些嫌弃地夹了一小筷子,轻嚼了下,勉强道:“还行吧,就是一股味。”   她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试了下,纳闷道:“那是苦瓜的味啊,食物本来就应该带着自身不一样的味道嘛,要不然吃猪肉和吃红薯叶有什么区别。”   “是的,但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反感和喜好。”   “可是挑食不好,我妈说挑食长不高。”她强调。   “是不好,可你看我长得这么高。”   还不许有个例外了是吧……   她抬头扫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这种人,一定要离小朋友远点,太容易教坏他们了。”   他尝了虾仁炒玉米,李云在觉得味道很不错,但他却说只比苦瓜炒蛋好一点。   他又伸筷子夹了块排骨,不甚在意地品尝了下味道,她问他:“好吃吗?”   “一般吧。”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勉强。   她给他盛了碗饭,略有些失望,他居然道道菜都不怎么喜欢。   “骗子。”她骂正在吃排骨的他。从他不客气地点评完她的厨艺后他的筷子就没有离开过排骨,这哪里是不喜欢的节奏。   他笑起来,坦白道:“好了,不逗你玩了。排骨是真的味道很不错,虾仁炒玉米也非常地鲜美甜润,就是苦瓜炒蛋,实在不行,有赖进步。”   “你自己挑食还要赖在我厨艺上呀,不要脸……”   “好好好,别恼火。”他非常诚恳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我保证我以后会尽量客观公正地评价李云在同志在厨艺上的价值的,既不能高估,更不能低估,要把她的才华充分保护起来,使她能更好地造福党,造福全人类,造福陆放的胃。”   她好笑起来,嘟哝道:“有毛病。”   大胖正在客厅玩它的玩具球,奶奶给它们买了一整套,有六个,小胖不知所踪。   她一边吃,一边喊了大胖一声,那家伙只专心玩球,不做理会。她回头跟陆放告状:“你看,我喊它它都不怎么理我……”   “你喊的又不是它的名字。”   “我又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   “骗人,你肯定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觉得大胖和小胖这样叫挺好的了。”   “哼,你不告诉我,我下次自己问奶奶。”   “别去……”   “我考虑下……”   她有些得意地眯眯眼笑,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有一次忍不住还是跑去问奶奶,才知道原来老太太给两只猫取名陆白和陆蓝,听上去怪像陆放兄弟,难怪他死活不说。后来他们真正在一起后,她常常喜欢调侃两只猫道:去叫你们哥哥出来吃饭……去叫你们哥哥去洗澡……陆放要是听见了就会收拾她。不过她还是习惯喊两只猫大胖和小胖。   “你自己开车回翟都要多久啊?”她夹了一大块苦瓜炒蛋进碗里,反正陆放不吃,她不收拾的话等下也是倒掉。   “如果不遇上堵车,七八个小时就能到。”   “要开那么久啊?现在交通那么便利了,你什么不选择其他方式回去呢?”   “因为,方便啊,我想走就能走了。”   她笑起来,说道:“好像你在家呆不住似的。”   他大方坦承道:“我确实不大呆得住。”   “为什么?”   他耸耸肩,简单解释道:“我妈有些霸道,我在家里呆着不开心。”   她有些惊讶:“霸道,她跟你抢电视啦?”   他轻笑起来,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家有很多电视,她不会跟我抢的。再说,她也忙到根本没空看电视。”   “哦,我们家我妈在看电视上是最霸道的,总爱看那些苦情戏,我要看点综艺节目也不让。我跟她抢,她就赶我回房间写作业,反正她总是获胜的那方。”   “听上去很有意思。”   “Maybe.”   吃完午饭,李云在收拾桌上的碗筷,往沙发的方向看了一眼,喊那个正坐在那玩电子游戏的家伙道:“陆放,你来洗碗。”   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电子屏幕上,应声道:“你不是挺爱洗的吗?上次还故意输掉游戏争着去洗,现在怎么又让我洗?”   “情况不一样啊,上次你们在忙聚会,吃饱后还有节目,我当然应该在走前再发散些光和热。但现在你是在玩游戏,是个闲人!”   “可我不会洗。”   “那就学啊,你那么大的人了,连碗都不会洗也太丢人了吧。”   “我不同意。”   她坚持道:“反正你享受了美食后就应该付出劳动。”   他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先是诋毁了一通她的厨艺,然后才愤愤不平地放下游戏去厨房洗碗。   她满意地走开,抱了抱大胖和小胖,给它们喂了些猫粮,背起自己的书包走到厨房外,告知站在水槽前的陆放:“陆放,我先回去啦。”   他回过头吩咐道:“等等,我把碗洗好送你回去。”   “不用啦,你去休息下,过会不是要回翟都了吗?”   “我送完你就顺路回翟都。”   “好像不顺路吧?”   “顺的,是你记错了。”   “肯定不顺,我的方向感很强的。你还是安心洗碗吧,我自己回去。”她转身往大门走。   他从厨房里追出来,快步回房间拿了个外套,拎起桌子上的钥匙和钱包就出门。   “你干吗啊,碗都不洗了?”她在走廊等电梯看见了后脚跟出来的他。   “等回来再洗吧……谁让你那么急着走。”   电梯在这时到了,他按住门等她先进。   她说:“等你回来?那碗岂不是要堆在水槽里好几天?”   “不会,我很快就回来的。”   “你今晚到那里起码得九十点吧,那么久回一趟如果工作上没有急事就在家多呆几天好了。碗等我明天过来我帮你洗好了,两只胖子我也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不用,等我回来我自己洗。”   “呵,你刚刚不是还死活不愿意吗?怎么这会儿也来跟我争。”   他学她说话,连语调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情况不一样啊……”   “你去死吧……”   他们笑着出了电梯。 ☆、11.参观房子   星期三下午李云在没有课,原先的课程只有十三周,已经结课了,应年纤姐之邀她跑去她的新家帮忙布置。   年纤和马向洲他们的房子在朝眷半岛,云在之前就听说过这个地方,是一个开发后劲很强的区域,附近全是高档住宅区,每平米的价格令人咋舌。   格菱这座城市有两大特点,一是科研力量强,高校林立,汇聚全国顶尖人才。二是绿化程度高,空气质量好,旅游城市的牌子打得出手。因此,这两年愈发被投资商看好,别墅区、度假村和高级酒店不断涌现。   云在转了三趟地铁才到的朝眷半岛,年纤开车亲自来接她。因为从地铁站到年纤的家还有相当长的距离。   刘年纤把车子拐进半岛花园,在自家的车库把车停好,挽着李云在的手上楼。   进屋时,云在已经尽量让自己的表现像个见过世面的人了,但当她走进明快鲜亮的客厅,眼睛接触到屋中的石材和木饰面装饰以及软装摆件时,还是不由地张了张嘴巴。整个格局奢华里带点别致,可见主人的品味和用心。   刘年纤带着她四处参观,云在配合地跟在她身后,一边听她滔滔不绝地讲房子的设计灵感,一边认真地用眼睛欣赏着。   年纤姐家的浴室豪华得像个高级会所,地板上铺的瓷砖所构成的巨型图案像艺术品一样精美,长方形的镜子用黑底雕花金框镶着,悬于盥洗台上。一旁的浴缸后面立着全身镜,同样是黑底雕花金框镶就,正面往里延伸是对开门构造所围成的扇形洗浴间。   参观完浴室,年纤又引着云在去参观阳台。阳台备有休闲桌椅,一旁有运动器械,还有一个游泳池,不是很大,但在阳光的照射下,粼粼折折,精美得令人意外。   年纤带着云在在那套休闲铝制桌椅上坐下,让保姆阿姨倒来果汁,她们一边喝一边说话。   云在吸了口果汁,眼睛从阳台望出去,能看到左右两侧是格菱大朵大朵的云飘盖着的蓝天,正中间是对户人家的阳台,还未装饰过,远远望去,是一种原始的宽敞。   “那边的房子是陆放的。”年纤指着对面的房子,告诉她。   她回过头来,有些惊奇:“陆放的?”   “嗯,当初向洲他爸爸帮我们定下这边的房子后,也买了一套给陆放。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关系吧,陆放叫向洲爸爸外公。”   李云在连忙点头,年纤又继续说道:“不过陆放说他还是喜欢住他奶奶那里,所以没有要。他外公便说留着等他以后结婚用好了。”   李云在又抿了一口果汁,对刘年纤轻轻笑了下,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表达一下羡慕之情,还是贺喜之情?   “奶奶那其实也不错,就是太小了点。”年纤说。   李云在:“……”如果陆放家算小,那她家怎么办?同样是三个房间,陆放的房间有个人浴室,有书桌,有可收合的双排书架,还有向外延伸的飘窗。而她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衣柜以及临窗的写字桌外,基本上也找不到多少空余的地方了,她从幼儿园一直到现在的教科书、练习册堆了满屋子,懒惰不收拾时经常进出都要踩到一两本书,这才真正叫做小吧……   “那个,年纤姐,你不是说让我来帮忙布置吗?我们开始吧!”陆放上次开玩笑说年纤要抓她去做苦力,她刚刚来时也觉得自己是要来大干一场的。   “不用啦,我这里请了很多人帮忙了,我之所以那样说是怕你不肯来。”   “……”还真是了解她。   晚上吃饭时年纤忽然说自己婚礼后要去蜜月旅行,一走就是几个星期,不放心她自己开的那间茶楼,希望李云在去帮她看管几个星期。   云在惶恐得不得了,作为一个会计专业的学生,她的实践经验几乎为零,至于管理经验,应该是个负数,负多少不知道,她妈常说她是个软柿子,干不了管人的活。   她拒绝了年纤,说自己从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合适担此大任。   但年纤说她茶楼各方面的制度都很健全,只是需要个摄政大臣去吓唬吓唬底下人,免得她微服私访回来后政变了。云在答应要考虑一下。   从补习学生的家中出来,李云在赶去陆放家看猫,刚刚因为跟年纤姐吃饭谈事耽误了不少时间,赶来时还没来得及去喂两只胖子吃饭就先去了学生家。   上到十四楼,喂了猫,铲了屎后她重新穿上鞋准备走,担心太晚了等不到公车。   才打开门准备走,就看见了掏出钥匙要开门的陆放,他周日晚就从翟都回来了,不过她前两天去他家的时间都和他错开了。   她微笑着同他打招呼道:“晚上好。”   他有些惊讶,问道:“你怎么这个点在这,今晚不用家教?”   “要啊,我刚家教完,今天下午去年纤姐的新家了,傍晚来不及过来看猫,所以刚刚下了课马上就赶过来了。”   他走进家门来,顺手把门关上,吩咐道:“下次不用这样,我回来也会喂它们吃饭的,你不用专门跑这一趟。”   “我担心你偶尔晚上有事弄到大半晚才回来,这样会把它们饿坏的。”她解释,伸手重又要去打开门,说道,“那我要先回去咯,太晚下去可能搭不到公车。”   “等等我送你回去,你进来一下,我有东西要给你。”   “你刚回来很累,不用再特意送我了。”她看了一下时间,决定留下来,一边重新脱鞋一边说道,“公交最晚有到十点的,应该还是来得及的,刚好我也有点事想问你。”   他脱下外套,往房间的方向走,问道:“你要问我些什么?”   “就是,今天我去年纤姐家……”她跟着他走。   他打断她的话,笑道:“她抓你去做劳动力啦?”   她维护道:“没有啦,年纤姐很好,她只是让我去参观她的房子。”   他推开房间的门,打开灯进去,她站门口等他出来,但他让她进去。   “你还没说清楚要问我什么呢?”他坐在自己的书桌上,把椅子推给了她。   她不客气地坐下,说道:“刚刚被你一打断都不记得我说过啥了……就是,年纤姐说她去度蜜月那段时间想要我去她的茶楼帮忙看管一下。”   “那段时间你有空吗?”   “她婚礼那个时间我正好在期末考,期末考后是有空的。”   “那不就好了。”   “怎么就好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年纤姐怎么无缘无故托付给我这么重大的任务。”   “不奇怪啊,是我向她推荐的你。”   “啊?”她皱眉头,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呀?”   “什么为什么啊?”他也有些莫名其妙,“那天她说让我帮她看茶楼一段时间,我说我自己也忙得要死,哪有那工夫。她耍无赖,一定要我给她想办法,我就开玩笑说不如找你好了,你是学会计的,专业管账,我看在你的面上也会常过去茶楼的,没想到她当真了。”   “哦,原来是你替我美言了几句,我就说怎么会无缘无故想到我。”   “那你去吗?”他问。   她抿着唇考虑,他以为她有所顾虑,打趣道:“工资的事你不用担心,她不给你发到时候我帮你问她讨。”   “我不是担心这个,工资不重要啦。”   “那什么重要?你急着放假回家?”   “不是,我寒假本来就打算留在这里找一份实习,还可以多照顾两只胖子一段时间呢。但是……”   “嗯?”   “我担心我做不好啊,年纤姐是朋友,对朋友责任更大。”   “你不帮忙就是负责任啦?放心吧,她精得很,倒是把茶楼各方面制度都拿捏得挺好,你去也就是例行公事给底下人使个障眼法,让他们知道不能放肆,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此外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   “那我这样算不算尸位素餐?”   他认真道:“不算。我相信你一定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做得比年纤所希望的还要更多。”   她被他夸奖有些脸红,又皱鼻子道:“可是,还有一件事很麻烦,到时候是放寒假,我们学校寒假不允许留校,我去哪住呢?茶楼给不给住宿?”   “这好办,你来我家住。”   她张大嘴啊,讪讪道:“不合适吧。”   他把玩着自己笔筒里的笔,问道:“你上次是不是在我这里住过一晚?”   她点头。   他又问:“有出什么事吗?”   她摇头。   他摊手:“那就是了,在我这里很安全,再说你照顾两只胖子也方便。”   她很容易被人说服,考虑了下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便说:“那好吧,我等下就打电话跟年纤姐说我答应了。对了,你要给我什么啊?”   他低下头,拉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她,道:“奶奶给的,说是这段时间你照顾两只胖子的薪酬。”   她伸过去接的手缩了回来,连忙摇头拒绝道:“我不要,又不是雇佣关系,拿什么薪酬。我很喜欢大胖和小胖,我是自愿照顾它们的,再说这关乎我对奶奶的承诺,同金钱没有半点关系。”   “我也知道直接拿钱给你有些冒昧,但奶奶的伤有了后遗症,天转冷后总说疼,还得养一段时日,她的意思是,接下来还总要麻烦到你,不管怎样要表个心意。”   “我心领了,但是拿钱太没道理了,上次你拿的那个钱我还一直不好意思到现在呢……”   “一码归一码,不要混为一谈。”   她气定神闲道:“总之我不要啦,你一定要给我的话也好啊,你今天给我明天就悄悄地还回来,反正我总是要来家里的,你要真闲得慌的话就可以这么做。”   “你真不要?”他环着胸看她,眼神有些危险。   “不要。”   他略起身一下,她以为他是要以武力威胁她,但他却是从裤兜中掏出手机来,给老太太打了电话,当着她的面狠狠地参了她一本。老太太让她来接电话,也是狠狠地训了她一顿。   她低眉顺眼,恳切地对着电话那头承认错误,但坚决不改,老太太也没了法子,命令陆放给她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无奈地看着她,道:“你害惨我了,奶奶说饶不了我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替他出主意道:“这样,这些钱就当是我付给你的到时候在这住的房租,然后你就当我已经收下钱了,怎么样?”   “不好。”他没好气道。   “那你想怎样啊?”她抬头看他,他的姿势有些居高临下。   他轻哼了一声,看了下时间,从桌子上站起来,道:“送你回去。”   “啊?”她也站起来,马上看了下时间,说道,“我确实得赶紧走了,一说话都有点忘了时间了,你别送我了,你忙一整天了去休息吧,我坐公车回去很方便的。”   他摇了摇头,没商量的口气:“送你回去和拿钱,自己选一个吧?”   “就不能都不要?”   “不能。”   “……”   “给我钱吧。”她朝他伸出了手。   他将那个厚牛皮信封袋塞进了她手中,带着欣慰的笑,但语气有些失落:“你是有多讨厌我送你回去……”   她只是不想他那么辛苦还专门送她回去,但她没时间跟他解释了,晚了也许会赶不上最后一趟公车,把信封袋装进书包里她就匆匆出了门。 ☆、12.婚礼   年纤姐婚礼那天李云在恰巧有两门试要考,本来她跟刘年纤推辞不过去了,但年纤坚持要她下午考完试后赶过去,起码去吃顿宴席。盛情难却,她只好答应了。   婚宴选在了格菱大酒店办,筵开46席,广邀近500位亲朋好友。听年纤姐说,许多亲戚朋友都是专门从翟都赶过来的。本来陆放他外公的意思是回翟都办,毕竟家族根基和整条人脉都是在那边,但年纤讲义气,那时候说好茶楼休息一天,请所有员工都来参加她的婚宴,她不想讲过的话不作数。马向洲惯着她,又觉得格菱大酒店并不比翟都哪家酒店差,就坚持婚礼在这边举行了。   李云在去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进了大门后,她就站在豪华的大厅前有些发愣,不知道该往西梯走还是东梯,更不知道婚宴具体在哪一层举行。   无奈之下她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陆放,才拨通就看见西梯的方向有指示牌,走近些发现上面写着“马刘联姻”在第十一层,她急忙挂断了电话。陆放自从发现她悄悄把信封袋还回了他柜子里后就一直有些生气,在家里遇上的那几次都明显不愿意同她多说话,为了少碰壁,每次照顾完两只猫后她就立刻走,减少撞上的机会。   她进了电梯,上了十一层,才出电梯电话就响了,是陆放打回来的。   “喂,陆放。”她接起来。   “刚刚你在打电话吗?怎么我老打不通……”   “可能刚刚我在搭电梯,信号不好吧……”她往里头走。   “搭电梯,你在哪?年纤说你会过来。”   “我已经到啦,我刚刚就是想问问你在几楼,不过现在已经知道了。”   “哦,我看见你了。”他说,挂了电话。   她也看见了他,站在角落处同她打电话。   “走吧,我带你进去。”他说。   她点点头,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入门的时候她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红包说要去签到,他拉住了她,笑道:“你不用签到,你也不用红包。”   “不行,我妈妈说这是规矩。”   “你这会儿跟我说规矩?你就是个顶不懂规矩的人,拿了的东西又给人送回去,你是哪门子的规矩?”   他们还在说话,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个声音在喊陆放。   “是我外公,走吧,我们过去打个招呼。”他跟她解释。   “你外公,就是向洲哥的爸爸对吗?”   “嗯,别乱,其实不复杂。”   “那我红包怎么办?”   “门口那些是老一辈人的情分往来,你啊不要去瞎参活,真要给的话过会自己给年纤。”   “哦。”   陆放将李云在介绍给了他外公,说她是他同年纤他们共同的好朋友,老人家精神面貌很好,看不大出年龄,跟云在客套了两句后说还有别的朋友要招待,让云在随意,还带走了陆放。   陆放吩咐她别乱跑,不然他回来找不到她,她点头答应了。站在原地看着摄像师在摆弄设备,还有音响师在调试麦克风,服务生在各张桌子前张罗着餐具的摆放。   李云在一回头就看见了高江晨,高兴地喊道:“江晨哥。”她在这里太无聊了,终于有一个认识的人能出现了。   “云在,你怎么在这站着?”   “陆放跟他外公去那边了,他让我别乱跑,我就站在这等他。”   “他外公肯定是要把他介绍给一些什么人,没那么快回来的。婚宴六点多才开始,你别在这傻站着了,我先带你去休息室。”   “其他人呢,没有来吗?”   “一对新人去招待贵宾了,金哲锡跑去把妹了,我提醒他说这里尽是些扯得上关系的人,乱把到时候麻烦就大了,本来就有陆放和向洲这侄舅的关系乱着,如果再添他变成个什么三表姐夫四表妹夫之类的身份,那可真是乱套了。”   李云在微微笑了笑,跟在他身后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高江晨又告诉她:“姗玥以为你不会来,还遗憾得很呢,早上的迎亲和下午的婚礼现场都拍了不少照片,说要留给你看呢。”   “她有心了。”   “她是傻的,明明都请了专业的摄影团队拍摄了,到时候会出一整套的记录影片的,哪里用得着她这五流设计师。”   “也不是啦,自己拍的和别人拍的感觉上终究是不一样的嘛……”   他们转过廊道,才走两步就遇见了从休息室出来的陆放的爸爸和妈妈,高江晨替陆放将云在介绍给他们,说她是他们的好朋友。   陆放爸爸说早就认识了,跟陆放妈妈解释云在就是把陆放奶奶送到医院的那个小姑娘。   云在喊了声“阿姨好”,抬眼多看了陆放妈妈几眼,她长相很漂亮,但眉眼太凌厉,给人感觉不容易相处。她对李云在说了几句客气话,推说还有宾客要帮忙招待就同陆放爸爸先走了。   “陆放妈妈……很眼熟。”云在在脑海里不停回忆。   “她远在翟都,你应该不可能见过她。”江晨肯定道。   “不,我见过的……哦!我想起来了,我在电视上见过她,当时电视介绍她是什么什么临床医学的权威专家,很厉害的样子。”   “哦,那你倒真可能是见过了,他妈妈的确在医学的某个领域是权威。”   云在嘀咕:“我怎么感觉你们一个两个背景都那么不简单……”   高江晨谦虚道:“不过是沾了点祖辈父辈的荣光罢了……”   婚宴正式开始时,李云在被安排和金哲锡、高江晨他们一张桌子,桌上另外还有一些向洲和年纤的朋友,但她一个也不认识,高江晨说他也不大熟,众人彼此自我介绍了一下。   本来陆放应该去坐亲人桌的,但安排座位时他偏偏跑到这一桌来,据说挨了他外公一顿骂。   因为婚礼下午已经在酒店的顶层举行过了,晚上是直接地开婚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只是不停地上酒上菜,期间新郎新娘致辞,感谢各位来宾的到来,又请了男方和女方的父母分别上来发言。   李云在跟身旁的陆放小声说道:“你妈妈和你外婆长得很像,你又跟你妈妈长得有些像。”   他回过头来挑动了下眉,同她咬耳朵,低声问:“你见过我妈了?”   “嗯,刚刚我跟江晨哥遇上的。原来我早就见过她了,在电视上。”   “她是不是很霸道?”他问。   “不会呀,哪有人才见面就对人表现得霸道。不过你妈妈的眉眼有些凶,这点和你不太像。”   他笑起来,问道:“我就不凶啦?”   “你生气的时候凶。”   金哲锡不满意地嚷嚷道:“欸欸欸,我说能不能别交头接耳的,有什么私房话也说两句给我听听。”   金珊玥撞了撞她哥哥的手臂,阻止道:“人家说悄悄话呢,有你什么事。”   云在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时服务生又上了一道菜——姬松茸虾球,陆放拿筷子夹了一块在云在碗里,她连忙致谢说自己来就好。   陆放又夹了一块在金哲锡碗里,警告道:“多吃东西少说话。”转回身,重新将云在杯子里喝剩一半的椰子汁满上。   一直坐在那听台上致辞的高江晨忽然轻咳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提醒陆放道:“注意着点,一直往这边看呢。”   “什么往这边看?”云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陆放也不回答她,眉色如旧,只是说了句:“知道,要不我为什么给那家伙也夹了一筷子。”   金哲锡用手捂住脸,神情悲痛:“兄弟这么多年也没见你怎么热情过,好不容易进酒加菜还居然是拿我当幌子。”   金珊玥对自家哥哥非常嫌弃,往他碗里扔了两块蟹腿,让他躲角落慢慢啃去,别再丢人了。   大家都笑起来,高江晨顺口说起了在翟都的一些旧事。云在一边听一边低头认真吃东西,再抬起头时忽然感受到了一道视线,探寻过去,原来是陆放妈妈。   她妈妈教过她,直直地同别人对视是很不礼貌的,她赶忙把目光转开去,同珊玥说起话来,她想陆放妈妈应该是在看她身旁的陆放吧……   婚宴中间,新人一桌桌地过来敬酒,录像也跟着过来,他们一起跟新人碰了杯,各自说了些俏皮的祝语,云在拿过红包要给年纤,年纤姐不肯要,云在威胁说那她就不去茶楼帮忙了,年纤只好收下,同马向洲一起去给另一桌敬酒。   重新落座,金哲锡和高江晨端着酒杯跑去起哄,打算灌新郎更多的酒。   云在看看时间说自己得走了,明天早上还有一最后一门试要考呢。陆放也担心她太晚回去不安全,便说送她下楼。   云在把书包背在身上,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下去就好,不然等一下江晨哥他们回来找不到我们。”   陆放往新人的方向看去,那两个家伙正脸红脖子粗地灌马向洲喝酒,一时半会应该回不来了,他说:“没关系,我很快就回来的。”   等电梯的时候陆放忽然告诉李云在说:“下次我拿钱给你,你不拿我就威胁不让你去看两只猫。”   “那我就跟奶奶告状。”   “去吧,她无聊得很,总盼着你多给她打电话呢。”   “哦,等忙完了这阵我就给她打。”   两人一起坐电梯下去,他把她送到大门,停住脚步,带点歉意,道:“我现在还不方便走,今天就不能送你回去了,抱歉。你自己回去小心些,到了打个电话给我,好吗?”   “没有关系,我认识路的。我到了就给你打电话,你快进去吧。”   他的眼神紧锁着她,轻声道:“明天考试加油。”   “嗯,谢谢。” ☆、13.同居   学校正式放寒假时,李云在搬到了陆放家去住。虽然她对陆放的人品很放心,但是老一辈人的思想毕竟同她的不一样,为了不让家中长辈担心,她在同母亲大人报备行踪时撒了个谎,说是实习的地方提供住宿。   第一天去茶楼时是陆放送她去的,他将她介绍给了那边的管理人员。她的表现一点都不像是要来管人的,倒有点像是要来应聘的,不断说自己什么都不懂,让其他人多多指教。   陆放带着她来到了三楼最里侧的一个包间,说那个是他的私人包间,一般情况下不外租。这段时间暂时借给她,累的时候可以过来稍微休息一下。   她打量整个包间,四周窗屏上是山水风景图案,中央偏后处摆着仿古茶桌,桌上有不少红木小件,一套齐整雅致的茶具,正上方悬着一盏“莲花缠枝纹”图案的古灯。   云在正打算去把玩下那些红木小件,就听见陆放说他约了当事人要见面,不能在这久留,等会再顺路过来接她回去。她点头应好,待他出了包间,她后脚也跟着出去,独自四处熟悉环境。   从第二天起,每天早上,陆放要是没有什么急事就会送她去茶楼,偶尔时间上允许也会接她下班,但大部分时候她是自己搭车回去的,因为她担心两只胖子肚子饿,而陆放接了案子代理后有些忙,下班时间很晚,再说她也不好意思总麻烦他。虽然她觉得,他似乎,很乐意她麻烦他。   他们的“同居生活”很融洽,周末送完两只胖猫去宠物店例行检查后闲来无事会一起去逛花市,偶尔李云在会去菜市场买点什么回来一起做饭吃。   大部分时候他们各自在各自的房间做自己的事,互不打扰。有的时候则会一起在客厅看电视,她抱着小胖,他抱着大胖,中间横着个遥控,电视上一演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她立刻就换台。倒不是她看不得那些亲热场面,主要是和陆放一起看,非常别扭。   有一回他们一起看电影频道中的外国经典电影,真是不好意思,看了才两分钟,主角就擦枪走火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正面镜头,但她当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抓起遥控就换台。   换到记录频道在播狮子的纪录片,她心想这应该很安全了,便放下遥控器。镜头一切换,狮子在交/配了,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她听见身旁的人低笑出声,他打趣道:“不如看体育频道吧,最安全。”   她面红耳赤,不伸手去拿遥控,有些口吃,道:“你,你喜,喜欢什么,就,自己换台。”   他缓缓道:“不用了,我一直看着呢。你这出戏,不就很有意思吗?”   “……”   还有一回她抱着一堆零食看电视,跟他讲起今天茶楼里突发的某件事,讲她的处理方式,他便从自己的角度说出看法,给出意见。她听明白了问题的关键,他便夸她是“孺子可教”,她听成“无耻可笑”,一口椰子汁喷了出来,溅到小胖身上都是。   星期五的时候,刘年纤和马向洲结束了两个多星期的蜜月旅行回到格菱,李云在终于可以撂摊子走人。   年纤对她这段时间的表现非常满意,要了她的银/行卡号说给她发工资,还送了她一瓶法国香水。她乖巧地道谢,吸了吸鼻子把香水袋子放进书包里。事实上她稍稍有些香味过敏,这香水她应该是无福消受了,不过也许带回家去老妈会喜欢吧……   数数日子,再有一个星期要过年了,既然年纤姐已经回来了,她也应该赶紧回家去了。   用手机在网上订了票,和众人一起听年纤姐讲了会旅途趣闻后她告辞回去。路过市场的时候她进去买了许多菜,准备走前再做顿饭请陆放吃,就当是感谢他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打开门进去,小胖昂扬着尾巴晃悠到她身旁,她换了拖鞋,把它抱在怀里,大拇指头按按它的脑袋,带着宠溺,问道:“饿了是不是呦,走吧,我们吃饭去。大胖子呢?”   大胖正在睡懒觉。她开了个猫罐头,大胖闻到味,立刻就从猫房子里出来。   她洗干净手,从书包里找出手机来给陆放打电话,问他晚上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事务所的一个案子今天开庭,大获全胜,所有人在外面庆祝呢,今晚不会太早回去的。   “怎么了,有事?”他问。   “没事呀,我只是刚刚去市场买了很多菜,想问问你要不要回来吃,要的话我多做一些。”   “我不回去吃了,你自己吃吧。”   挂了电话后,她把大部分东西放进冰箱里冷藏,只留一些自己今晚要吃的菜。   晚上吃过饭后,李云在去洗了个澡,这几天天气有些冷,虽然浴室有浴霸,但她还是习惯早些洗,这样困了也可以直接去睡。   出去外面丢垃圾的时候遇见了陆放对门的吴大爷,她经常在这进出,见得多也就熟识了,甜甜地喊他:“大爷好。”   吴大爷慈爱地笑笑,说想跟她商量件事。   她问道:“怎么了吗?”   “是这样,我小孙子那个辅导老师今晚有事不过来了,他爸妈都忙工作也不知几时回来,我和我老伴都大字不识几个,就想问问你们这些小年轻有没有空,有的话帮我小孙子看下作业吧。”   “好的,没问题,您等等,我拿下钥匙就过去。”   吴大爷的小孙子刚在读二年级,每天都按时完成家长要求写完的寒假作业,不然就不会睡觉。他很乖巧,云在一进屋就喊她姐姐,但是稍微笨了点,有几道题教了好几遍他都不大明白,云在只好耐着性子重新讲。   帮着小朋友把所有作业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错误后李云在拎着钥匙回去。   开门进去的时候看见陆放瘫在沙发上睡觉,她走近他,低下身子来摇了摇他的手臂,喊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来,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揉揉脖子,问她:“穿着睡衣去哪啦?我回来找不到你想打你电话又看见你手机放在桌子上。”   “我去对门吴大爷家了,他家小孙子有几道数学题不会写,我去帮他看了一下。”   他轻声笑了一下,鼻翼溢出叹息,问道:“你为什么总对人那么好?”   “因为我们家的家训有三条,一要自尊,二要守信,三要助人。”   “答应别人要拿的东西却又悄悄还回去,算不算不守信呢?”他问。她知道他在提醒她信封袋的事。他怎么到现在还惦记着这件事啊……   她辩解道:“我妈也说过,情况有变,则随机应变,训诫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冷哼着摇了摇头,微闭上眼。   她在他身旁蹲下,关心地问道,“你怎么了呀?看上去很累的样子。”   “我有些醉酒,感觉整个人很疲倦。”   “你干吗喝那么多酒啊?那你的车子怎么办?”   “开回来啊……”   “啊,你醉驾啊?”   他的头往后头仰,喉咙里挤出一句:“代驾。”   她看他实在很辛苦的样子,便站起身道:“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吧,可以醒酒。”   陆放喝过蜂蜜水,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休息,眼睛紧闭着,像是睡过去了一般。云在洗完杯子回来,用手轻轻摇晃他的肩头,问道:“你觉得好多了吗,陆放?我去放些热水给你泡个澡吧。”   他没应声,她就直接进他浴室去放水,还特意将水温调高了许多。放了近半浴缸水后她重新回到客厅,喊瘫睡在那的陆放:“去洗个澡吧,好不好?洗完再睡。”   他哼哼道:“不想洗。”   “可是,我水都放好了……”   他闭着眼,却忽然伸出手来找她的手,终于找到了,整只包进手心里,她不知为什么,也没有挣开的想法。   握了好一会,他主动松开,从沙发上坐起身来,说要去洗澡。   李云在背靠在沙发上,抱着大胖在怀里,膝上置着下午路过超市时推销人员发的广告册子,随意翻着。   一双大手放在了她的脑袋上,她知道是他,微回头,伸手将他的手抓下来。   “你洗好啦?”她问他。   他点了点头,醉意明显消退了,问她:“我今天得罪你了么?”   她困惑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呀。”   他促狭地笑了笑:“那为什么给我放那么烫的水?你不知道喝醉酒的人不适合洗温度那么高的水吗?”   “啊?对不起。因为我每次疲倦的时候洗个热水澡就会舒服很多,所以我才把水温调得那么高。烫到你了吗?”   “嗯。”他点头,在她身旁坐下,“一下子就把我烫清醒了。在看些什么?”他拿过她膝盖上的小册子。   “超市外发的小广告,没什么的。”她稍稍挪动了下身子,把大胖放在自己膝盖上,顺口问道,“你们事务所什么时候放春节啊?”   “快了吧,农历二五或二六吧。”   “哦,那你回翟都过吧?”   “嗯,怎么了?”   “因为年纤姐他们已经回来啦,我可以撂摊子走人了,我已经在网上订好票了,但是我担心你又老是忙工作啊喝酒啊,照顾不好两只胖子,如果你回翟都的话,就还有其他人可以帮忙嘛。”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它们啊?”   “当然是担心它们啦,你都那么大的人了,不需要担心了。”   “所以我今晚醉酒,你是一点都不关心我?”   本来她打算沉默,但还是老老实实承认道:“……关心啊,你是朋友。”   他笑了笑,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头往沙发上靠,并不看她,但伸出了手去找寻她的手。   他的手是刚洗过澡的那种暖湿,才触到,她就有些躲,他便把手收回去,像没什么事发生过似的,问了句:“订的什么时候的票?”   “明天下午两点多。”   “嗯,那我明天送你去车站。”   “好吧,麻烦你了。呃,你明天中午有空吗?我今天在市场买的很多菜还没炒呢,我一个人明天中午也吃不完。”   “预约满了,你下次要赶早。”   “这样,那就算了。”   他笑出了声,推测道:“听口气有人很失落?”   “有点,太浪费那些菜了……”   “原来只是为了菜……” ☆、14.车站送别   客厅的大钟摆敲向七点时,云在就醒了过来。这是她这些日子养成的习惯,为了能提早一些到酒楼。尽管今天并没有什么事,但她还是早早起了床。   吃了个早餐后,她在临窗的桌前看书,一直到九点,她都没有听到陆放起床的动静。   九点半的时候她琢磨着有许久没有带两只胖子去楼下宠物店洗澡了,便把它们装进猫箱,准备带它们出门,才提起猫箱陆放房间的门就开了。   “早上好。”她说,“我要带猫咪们去宠物店洗澡,柜子里有我昨天买的三明治,你记得吃。”   他点了点头,她放心地关上门出去。   周末正好是宠物店里最热闹的时候,云在下去的时候里头已经有不少宠物在排队,她只好在那等,顺便调/戏了下别人家的猫和狗。   回去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她要去厨房里把冰箱中昨天买的菜拿出来,看见陆放房间门开着,他坐在书桌前写字。   她象征性地敲了敲房门,走进去,有些奇怪道:“你不是说你今天中午有约吗,怎么这个点还在这?”   他转着笔从座位上回过身来,故作严肃道:“我在等你。”   “等我?”她犯了什么错误?   他稍稍有些不好意思,转转眼神道:“等你做饭给我吃啊……等着送你去车站啊……”   “可我昨晚问你,你不是说预约满啦?”   陆放眉头动了下,带着戏弄,问道:“什么约,有你重要?”   李云在神色凝重起来,咬了咬手指头,下结论道:“有病……你一定是有病……”   他笑出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推着她往外走,道:“行了,快去煮饭吧,你等下还要赶车呢。我去给你打下手吧……”   她眼神里带些嫌弃,回头不客气道:“你确定你帮得上忙吗……”   饱餐了一顿后,陆放主动去厨房洗碗,李云在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收拾齐整,大箱子提前放在玄关处。   想到有那么多天不再能见到两只大胖子,心里忽然有些不舍,她蹲坐在猫房子前,轻声地唤两只猫。小胖听到声音,以为她要来喂食了,“噌”地就从小房子里出来。   她把它抱进怀里,轻轻地给它下巴按摩,脸上的表情温柔而专注。陆放洗完碗从厨房出来,瞥了她一眼就进了自己房间。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要送她去车站。   “准备出发吧。”他说。   客厅的大钟刚整点报过时,她皱眉道:“太早了,才一点。”   “去车站的路容易堵,早一些出门,到时候不至于太紧张。”   “可是,我还没跟大胖告别呢。”   “告什么别,过段时间不是还见吗?”   “是还见,可这好歹也是一次短暂的分离。”她把小胖放回猫房子里,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准备走人。   “你锁门。”陆放拿着她的箱子先去按电梯。   她正穿着鞋,忙嚷嚷着:“等下,东西我自己拿,喂……”   锁完门,李云在往电梯走去,陆放把电梯按停,站在那等她。   “走吧。”她拿过立在他身旁的行李箱,先进了电梯。   他后脚跟进来,按了负一楼的钮。   “家里的钥匙,还你。”她把掌心里的钥匙递给他。   他蹙眉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先收着就好。”   “还是还你吧,如果奶奶的腿好些了,那么年后应该也可以回来了,到时候没有钥匙进出不方便。”   “她的腿伤还得养很久,我姑姑说等年后要接她去她那住一段时间,找个老中医弄些药包给她敷敷看。这次春节我把两只猫带回去给她见见,让她知道它们都被你养得胖成什么样,这样也就可以放下心来去我姑姑那了。”   他们走出了电梯,她咀嚼了下他说的“胖成什么样”,皱眉毛,问道:“你这是夸还是贬?”   他耸耸肩,笑道:“兼而有之吧……”   陆放替云在打开副驾驶座的门,又把她的箱子放到后备箱中,回到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一路上她不停碎碎念:“刚刚我们出来我忘了倒些猫粮给它们了,你回去记得立刻喂它们吃点东西。”   “我今天才带它们去洗过澡,最近天冷,不用太频繁,你过半个多月再带它们去洗吧……”   “还有,你不要为了图方便只喂它们猫粮,偶尔也要开个罐头给它们,这样营养才均衡。”   她想到什么就交代什么,陆放戏谑道:“这到底是你家的猫还是我家的?”   “从法律关系上说,是你家的,但因为它们太可爱了,所以是大家的。”   “你这是什么道理?”   她振振有词道:“我这叫不讲道理。”   “你还知道?”   她嘿嘿笑。   到了车站,李云在让陆放把车停靠在路边,她自己进去就可以了。但陆放把车开进了指定停车点,帮她把行李从后备箱拿出来,说要送她进去。   她拒绝了一次,没用,便只好由着他替她拖着行李,她先去自助取票点排队取票。   领了票后她准备进检票口,从他手里拿过行李箱,她说:“好啦,我要进去了,今天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淡淡地笑一声,问道:“没什么话要跟我告别吗?”   她抬头想了想,回答道:“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吧。”   他轻睨她一眼,不满道:“没诚意……跟两只猫有那么多话说,到我这里就干巴巴一句万年祝词。”   “行行行,那重新来。”她清了清嗓子,故作郑重道,“陆放同志,少喝些酒,按时吃饭睡觉,照顾好自己,最重要的是,照顾好两只胖子。”   “……好了,快进去吧。”   “嗯,那我进去咯,再见。”   “再见。”   回到家后的第二天,李云在的银/行卡就莫名其妙地收到了八千块的转账。   她打电话给陆放,问钱是不是他转的,他倒也不遮掩,大方承认道:“那是奶奶给你的工资以及压岁钱。”   “果然是你。”她愤愤道,“我不要,你把你的卡号发给我,我打回去还你。”   “No!”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卡号的?不公平,你必须把你的卡号告诉我。”她在电话这边抓狂。   他悠哉道:“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的,有能耐你也梦去。”   “你睁眼说瞎话,那怎么可能,我不管,你快点把你的卡号告诉我!”她继续抓狂……   “我要忙工作了,先不说了,挂了。”   “不行……不行……喂……喂喂喂……”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很生气,仔细想了想,忽然记起之前年纤姐要给她发工资时要过她的卡号。   一个主意上来:她之前管理过茶楼,知道茶楼的对外账户,她把8000元汇进了那个账户。   打了个电话跟年纤姐说一声,麻烦她帮忙把这笔钱转交给陆放。   刘年纤很郁闷:“你们俩的事,扯上我干什么?”   “年纤姐,我知道这有些麻烦你了,但是,这也是对你保管临时员工个人信息不够妥善的一个小小的惩罚……”   “得了,我这招谁惹谁了,被你们俩这样糟蹋……”   同年纤姐闲聊了两句后云在把电话挂断,出了房间去客厅看电视。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爸爸是一家餐饮店的厨师,年假拖到农历二十九才给放。妈妈在市中心的大型超市里做仓库点货员,轮班制,在家时间还算多一些。哥哥李阳在中午睡醒吃过饭后就出门了,他高中肄业后,学过汽车维修,跑过业务,卖过楼,最近在酒吧做调酒师,还交了一个女朋友,据说是酒吧的服务生,但妈妈很不满意。   才看了一会电视,陆放的电话就打进来,应该是年纤姐打电话把事情跟他说了吧,她接起来。   他单枪直入,连问候语也省了,质疑道:“李云在,你为什么总喜欢惹我生气?”   她俏皮地反击道:“陆放放放放,你为什么也总喜欢惹我生气?”   “你不讲道理。”   “应该是你吧,陆律师。在法律上,强迫他人意愿是怎么定性的?”   “你想听哪个方面的?”   “就你现在做的这一切,你说说看,构不构成违法。”   他一本正经道:“根据大胖猫共同律法,陆放对李云在所做一切事情符合法律规定,受到法律保护,希望李云在女士能够正视法的精神,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别再瞎捣乱了,编这种鬼话很辛苦……”   她轻声笑起来,说道:“知道是鬼话你还编,还有,你那是什么律法,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孤陋寡闻,不足为奇。”   “阁下何不挂断电话,去浴室把牙刷刷?”   “嫌我说话难听啦?”   “嗯。”   “好,我不说了,我重新把钱给你打回去,这次别再任性打回来了,知道吧?不然奶奶又得说我了。”   “你要再把钱打来,我就再打回去。”   “你敢?”   “你试试看。”   他有些无奈地喊道:“李云在!”   她用他刚刚的话怼他:“哎呀,我也要忙工作了,先不说了,挂了。”   结束了通话后,她的心情无比舒坦。刚刚她抓狂,这会儿轮到陆放抓狂,很公平。 ☆、15.新年礼物   年二十八那天,李云在提前给几个好朋友群发贺岁短信,犹豫了一下,也顺便发了一条给陆放,他很快就回复了:群发短信我不要,没诚意。   李云在翻了个白眼,快速回复道:爱要不要。   几分钟后,他的电话打了进来。李云在正在收拾房间,昨儿母亲大人来她房间视察工作,点名批评她的写字桌连接窗台那一块地方太脏了,要求她今儿整理干净,晚上验收成果。   她听见了铃声响,用干净毛巾擦了擦手,拿起手机一看,是他的号码,便接了起来。   “Hello,新年快乐。”她一接起来就先拜个早年。   “新年快乐。”   她添了舔唇,又问:“奶奶好吗?”   “她很好。”   “大胖好吗?”   “挺好……”   “那小胖呢?”   “也好。”   “……”   气氛有些冷,李云在寻思着自己要不要再随便客套上两句然后挂电话继续干家务?   陆放忽然在电话那头笑了,质疑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好吗?”   “你会不好吗?”   “嗯,我现在不太好。”   “你怎么啦?”   “我迷路了……”   “啊,迷路?你现在在哪?”   “我从高速公路下来后就迷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走,我只知道你家在苔光,但我不知道具体位置。”   “你现在在苔光?你没事来苔光做什么。”   “出来办点事,顺路给你送点东西。”   “东西?什么呀……”   “等下你不就知道了,你把你的详细地址发给我吧。”   “哦,那我把我的定位发给你,你导航导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不能你再打电话给我,我让我哥告诉你怎么走,他对苔光的道路比较熟。”   “好,挂了,回头见。”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等着陆放的电话,等了近一个小时,他的电话都没再进来过。她疑心他是找不着路了,正打算打电话过去,手机先响了,是陆放打来的。   她接起来,他问:“你们家附近是不是有个庭湾酒店?”   “嗯,对,在那个酒楼后面的一条街转进去就是我家,不过这边的住宅楼都长得挺像的,你在那等我吧,我出去带你。”   “好。”   李云在拎起钥匙就往楼下跑,转个弯出大街,果然在路口看见了陆放的那辆SUV停在那。   他从窗户里看见了她,打开车门下来。   “都快过年了,你不在家呆着,出来办什么事啊?”她问。   他有些支吾,解释道:“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哦,你是从翟都自己开车过来的?”   “嗯。”   “那岂不是开很久?”   “路上找个休息站休息了会耽误了些时间,不然应该十八个小时能开到的。”   “你这顺路给我送东西也太不顺了吧?要开那么久的车,你干吗不快递给我呢。”   “快递停运啦。”   “那你可以等春节过后我回去再把东西给我啊,专门开车来多辛苦啊。”   他笑了笑,走到车后座,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硬壳纸手提袋递给她,解释道:“奶奶说了,钱你不要那就送你个新春小礼物,也更有诚意些。这你总不会还拒绝吧?”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了过去,往袋子里头探了探,问道:“里头是什么啊?”   “你回去拆拆看就知道了,因为我也不确定你喜欢什么,随意买的。但总觉得那个适合你,希望你会喜欢。”   “哦,那谢谢啊。”她用手把散出来的头发挽到耳后,问,“既然来了,你要不要上我家去坐坐?我爸妈现在不在家,只有我哥哥在。”   “不了,我要赶紧回去了,不然这年就该在公路上过了。”   “你活该,谁让你专门跑这一趟,你干吗不等年后回格菱再给我啊?”   他摆摆手,耸肩,自嘲道:“一时头脑发热,谁知道呢?”他打量了她一下,问道,“怎么今天穿了件口袋这么大的衣服?”   闻言,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大外套,手指向自己的肩膀,解释道:“好多年前的衣服了,因为颜色很深,不那么容易脏,我干家务活的时候就喜欢穿它,而且你看它的两个大口袋放手机很方便……”她掀开她的两个大口袋给他看。   “那你等下……”他转身去车里拿出一个透明罐子,里头是一些彩色包装的糖果,他拧开盖子,捉过她的大口袋就往里头倒。   “你干吗?”   “买了糖果要给我的小侄子们的,既然你专门穿了件口袋这么大的衣服来见我,我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她很有骨气道:“谁专门了?你才专门呢,有毛病。还你,我不要。”   “好了,不开玩笑了。就当是New Year gift吧!”   “哦,谢了……那,如果你真要回去的话就赶紧走吧,别再耽搁了。不过你这样疲劳驾驶很不安全,要不你还是留下来休息会再走吧。”   “没事,我会在中途找休息站休息下的,走了。”他坐进驾驶座,扣上安全带。   她嘱咐道:“到了打个电话给我,注意安全哦。”   他点了点头,发动车子走了。   李云在提着小盒子回家,步履欢快,她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是因为得到了一份礼物,还是因为他不远千里跑这一趟来见她?   低头思索着,她已经不知不觉拐进了自己家的小区,门房大伯的小孙女正在门口骑儿童三轮车,李云在摸出了几颗衣兜里的糖果给她。   开门进家,李阳在从房间里走出来,随口问道:“你去哪啦?”   “有个朋友拿个小礼物来,我去楼下拿一下。”她举了举手中的袋子。   “你哪个朋友?”哥哥走近前来,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小纸盒袋子去看。   “哇,梵克雅宝?这是正品还是山寨啊?”李阳在拿着袋子往沙发上走,已经开始替她拆起来了。   “不知道,应该是正品吧……怎么啦?”她有些纳闷,跟在哥哥身后,也走到沙发旁。   “不可能,你哪个朋友会送你梵克雅宝。”阳在已经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那条黄金项链。   李云在抢过哥哥手里的项链来看,虽然她不懂这些首饰类的东西,但仅仅从链子的样式、成色上来看,应该不是廉价品。   “妹妹,你这到底是哪个朋友送的啊?就算不是正品,仿制应该也要个一两千吧。”哥哥追问起来,又拿过她手里的金链子,砸吧嘴评论道,“看这做工,估计是正品。”   “哥,你说的这个梵克雅宝是什么?”   李阳在鄙夷道:“你还是个大学生呢,知道得怎么比你哥还少,这是奢侈品牌啊,你看,它包装盒上写着Van Cleef & Arpels,这不就是梵克雅宝吗?”   “奢侈品,我就知道什么LV。”她嘟哝,又皱眉问道,“那这个东西很贵?”   哥哥将链子拿在空中左右摇摆,推测道:“可能几万块吧……不知道,哥又买不起这种东西,哪里清楚。”   “几万块?”李云在显然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不不不,应该不会这么贵的……”   “奢侈品应该要这个数的,你可以上网查查看有没有咯。”哥哥追问道,“对了,到底是你哪个朋友送的?男的?”   云在下意识地就否认:“不是。就是之前我有跟家里说过啊,我把一位受伤的老太太送到医院,然后她托我替她照顾一段时间她的宠物猫,这次我回来她一定要给我工资,我不肯拿,她就改送我礼物。”   “这么好?怎么没让我遇上……你之前有跟家里说过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跟妈妈说过啊,可能她这阵子跟你赌气就没跟你说吧。那会儿他们家老太太给了我一个几千块的红包,我打电话回来问妈我可不可以拿,妈说数太大了,不合适。我还了好几次,他们都不肯收下。”   李阳在挺激动地,说道:“这家人挺够意思的啊,那这链子先放哥这,明儿哥找个朋友帮你看看是不是正品。”   “哎呀,不用,你管它是不是正品,我这个要还给人家的。”她把链子从哥哥手里夺回来,放回盒子中。   “为什么啊?”   “太贵重了,收下不合适。”   “那你刚刚干吗还拿?”   “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呀,我看它也就一个小袋子,而且人家是从很远的地方专门开车送过来的,我不好意思再拒绝,但是,这条链子要是真那么值钱就太占他们家便宜了,妈妈知道了也会不同意的。”   哥哥撇撇嘴,道:“你说得也是……那你什么时候还?”   “等开学回格菱后,我再拿到他们家去还吧。”   阳在听她这么说,便用商量的口气道:“那你先把链子借哥玩几天吧。”   她看了看他粗壮的脖子,认真道:“那是女孩子的链子,你戴不合适。”   “哥知道,哥就欣赏欣赏。”   “哦,好吧。”她把重新装回包装盒中的链子递给哥哥,嘱咐道,“那你记住不要弄脏哦,要不我还给人家的时候就太奇怪了。”   “行。”哥哥满口就答应了。   李云在回自己的房间去,从大衣口袋里把所有糖果都拿出来,拆了一颗尝味道,不很甜,味道也是淡淡的,不像有些糖果,香精和糖精的低劣味,一入口就探了出来。   找来一个小罐子,她把剩下的所有糖果都装了进去,放在写字的桌子上。抬眼望见窗外高大的老树,不知道陆放现在到哪了,应该上高速了吧?他一到会立马给她打电话吗?   手撑着腮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忽然听见外头妈妈的声音,李云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家务还没干完,赶紧站起身继续收拾。 ☆、16.年夜饭   除夕夜是李云在的爸爸亲自下厨,李云在和妈妈一起给他打下手。云在的厨艺有一大半是跟爸爸学的,但她对火候,对咸淡的控制没有父亲那么娴熟。   准备得差不多时,妈妈让她去摆碗筷,她摆好五副碗筷后回房间去找手机玩。母亲大人昨儿松了口,决定不再跟她哥哥倔着了,同意他今晚带他在酒吧当服务生的女朋友来家里吃年夜饭,大家见见。   云在刚拿到手机就看见上面的显示灯亮着,打开一看,有六个未接来电,全是陆放打来的。大概刚刚在厨房,没听见铃声响吧。   她忙把电话拨回去,响了五六声后接通了,他带着疲倦的嗓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云在。”   “新年快乐,陆放。你回到家了吗?”   “新年快乐。回了有两个小时了,刚刚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   “我刚刚在厨房里帮忙,所以没听见铃声,对不起呀。你怎么在路上开了那么久?”   “有些堵车,所以耽误了。”   “那你现在一定很累吧?你快去休息吧。”   “哪能休息啊?马上要吃年夜饭了,家里好多人,我姑姑她们都过来家里吃饭。”   过年的时候,亲戚往来,送迎攀谈,也是很消磨人的事。他开了那么多天的车,如今又要应付这些事,她忽然有些心疼,念叨道:“你真是,干吗专门跑来,弄得自己现在这么辛苦。”   他很受用她的关心,低声笑了下,说道:“不辛苦啊,只是开开车,能有什么辛苦,而且我在路上有休息过了。”   “那你结束后早点休息吧,我先挂啦。”   “等下,云在。”他顿了一下,问道,“礼物,看了吗?喜不喜欢?”   “嗯,看了。不过我不能要那个礼物,等回格菱我就还给你。”   “为什么?”   “我哥哥说那个是奢侈品,应该很贵重吧,我不能收。”   他就知道她喜欢钻这一类的牛角尖,忙矢口否认道:“不是,只是个小礼物。”   她一下子就觉察他说的不是真话,逼问道:“那么陆律师,您能透漏一下您送的这个小礼物的市值吗?”   “这个不重要。”他强调。   她坚持道:“重要。如果它只是我自己在首饰店买的那种百来块的链子,那么我收下也就收下了,可是它那么值钱,我不能收。”   他稍稍些发火,训斥道:“你不要总用钱啊价值啊去衡量,这不是我的标准。我只是想送你点什么又凑巧觉得那条链子适合你罢了,跟价格没有关系,如果我现在在街边看见一条链子很适合你,那么哪怕它只要几块钱,我也敢买来送给你。请你不要总是那么敏感。”   他居然又一次对她发脾气,又是为了这些在她看来根本不应该生气的事情。   她讪讪地不知该说什么,话筒里一片静音,但谁都没有挂电话。   大概又过了十来秒,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投降似的,他说:“对不起,我可能有些累,脾气不是很好。”   “没事,我也不对,明明知道你有些累,还说一些话惹你生气。”   “我不是在跟你生气,我只是,只是,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为什么总对钱那么敏感?”   “这不是敏感呀!你有没有听过两句话,一句是无功不受禄,还有一句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送一个那么贵重的礼物,我要还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份情啊?”   “我强调两点。第一,礼物是我亲自挑的,我承认这里面有我自己的私心,但更多的是奶奶对你照顾两只猫的感激,你所谓的‘无功’完全不成立。第二,我不需要你还清些什么,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有情意两清的时候。”   她不确定他说的话是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意思,恍惚了一下,她像是替他抱不平,闷声道:“你这样好吃亏。”   他柔声道:“那你就对我好些。”   她大声为自己申辩道:“我对你也不差啊。”   “是。但,也许,还能更好些?试试看吧,云在。”   她不知道他说的试试看是试什么,他以前说话一向直白,在她最需要弄明白的时候,他又不说得更清楚些。   没头没脑地,她忽然说道:“那,那链子我就不还你了。”她要给自己吃下一颗定心丸。   “嗯,这就乖了。好了,我好像听见你妈在喊你了,快去吧,我挂了。”   她妈妈的确在喊她,但她还有一些话没说完,急忙拦着他挂电话:“那个,陆放。”   “嗯?”他停住了等她说话,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鼓足勇气说道:“那条金链子真的很漂亮,但我喜欢你给我的糖。”   他愣了一下,哄道:“等你回来我再给你买。”   “不用,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比起项链,我更喜欢糖果。”   “好,我记住了。这次真的挂了,快去跟家人吃饭吧。”   “嗯。”她挂断了电话,手指抹过那个按钮时心底竟产生一丝不舍,对这个认知,她有些失神。   从房间出来,李云在看见妈妈还在摆弄餐桌上各道菜的顺序,爸爸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全家人在等哥哥和他女朋友。   门铃响了,李云在去开门,见到了跟在哥哥身后的那个女生——微曲的头发,细长的眉毛,眼睛很大,M字唇上染了淡淡的橘色唇膏。确实如哥所说,很漂亮。   “姐姐好。”云在主动打招呼。   “这是我妹。”李阳在向那个女生介绍云在。   “Hi,妹妹。”女生倒是一点都不拘谨和羞涩,跟在李阳在后面进屋子脱鞋。   “妈,爸,我带容容来见你们了。”李阳在朝里头喊。   李爸爸从沙发上过来,热情地接待自己儿子的女朋友。李妈妈也从饭桌过来,同田容容碰了一下面。李云在偷偷瞧了母亲一眼,她在扫视了来客一眼后就把视线转开了,招待的口气也是淡淡的,大概还是不怎么满意吧。   当初哥哥要去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工作,妈就很不同意,宁愿他去超市里卸货都不想他去一个不三不四的地方工作。可他倒好,不仅铁了心去酒吧,还交了个在酒吧工作的女朋友。妈妈看过照片,觉得她化浓妆,不是很像居家的女人,又听说是酒吧服务生,当即反对两人的交往,疑心对方是坐台小姐。李云在觉得母亲有偏见,在电话里替哥当说客劝过两次,无果,也就不再掺和了。   “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李爸爸一边说,一边领众人往饭桌走,李妈妈已经先走回饭桌了,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我爸听说你要来,今晚特地亲自下厨。”李阳在这样告诉田容容。   容容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谢谢叔叔了。”   云在在一旁想偷笑,真想揭穿老哥那锅马屁汤,什么特地下厨,哪一年的年夜饭不是爸爸做的……   田容容在位置上站定,想把脖子上的花色围巾拿下来,阳在却制止道:“戴着吧,别冻着了。”   “等下吃饭不方便。”容容说。   “还是戴着吧……”哥哥坚持。   李妈妈冷笑一声,抛出一句:“唉,这么多年,也没见谁关心关心我吃饭时冷不冷,幸好咱家不是太冷,要不我就委屈死了。”   气氛忽然有些不对……李云在奇怪,哥哥干吗总拦着容容姐把围巾摘掉,一桌子热菜热汤地围着,没理由着凉吧。等田容容把围巾拿下,露出光滑的脖颈上那条惹眼的金色链子时,李云在才明白了缘故。   她立马把审视的眼光转向哥哥,哥不敢正眼看她,讪讪地接过田容容的围巾,替她披在椅子后。   李爸爸见自家老婆脸色不太好,只好接起了活络气氛这个重任,不停地招呼田容容多吃些,聊了下每道菜的食材、做法以及营养功效。年轻人大多对此类话题不感兴趣,田容容态度不算敷衍,但插不上什么话。   “你家里人都在苔光吗?”吃到一半,李妈妈忽然像查户口似的,眼睛望向田容容,质疑起来。云在心想,虽然态度不行,但好歹关注了下,也算小小的进步,慢慢来吧。   “没有,我一个人在苔光,我家人都在老家。”   “你自己住?”   “嗯,我自己租房子。”   “你在酒吧做多久了?”   田容容显然对李母这种问话的口气感到不舒服,淡淡地应道:“快两年了。”又夹了块蜜汁叉烧肉,想放进李妈妈碗里,既是讨喜,也算缓和下气氛。她就坐在李妈妈右侧。   “不必了,我自己会夹。”李妈妈把手挡在碗前,脸上的表情端着。   云在决定先把项链的事放一边,帮着把这顿尴尬的年夜饭圆过去才是当前的核心任务。她右手拉开妈妈的手,左手举起那个碗去接田容容静止地停在空气中的那块夹在筷子上的叉烧肉。   她脸上是乖巧的笑容:“谢谢容容姐。”   李云在把碗放回桌子,用手肘撞撞母亲,撒娇道:“妈,你快吃嘛……爸爸做得很辛苦的,再说,容容姐特意夹给你的,你快吃。很好吃的……真的……”   她自己也夹了一块进嘴里,用略带夸张的表情,竖起大拇指,满足道:“爸的手艺好赞……容容姐,你多吃些,这些都是我爸特意为你做的。”   果然,形势所迫的马屁,谁都会……   李爸爸也赶紧接口道:“容容啊,你多吃些,喜欢什么告诉叔叔,下次来叔叔还给你做。”   “好的,谢谢叔叔。”   吃完饭后,田容容主动要收拾碗筷,李妈妈想拒绝,云在赶紧拦住,推着自己妈妈去客厅,哄道:“妈,您老就跟爸一起去客厅坐着看电视吧,以后这些家务活有我们这些小的来就行了。您以后就等着跟我爸一起享清福吧……”   “是啊,妈,让容容和小云去洗就好,您来看电视吧。”   李妈妈被李云在半推半拉到客厅,无奈只好在沙发上坐下,吩咐道:“多拧一些洗洁精,今晚的饭菜很油。”   李爸爸不服气地怼道:“哪里油,分明是你心里堵吧?”   李妈妈觉得这话不爱听,脸色一变正想吵架,李云在马上开口批评父亲道:“大过年,爸你别添乱行不行,我妈说油就油!”   李云在的及时站定阵营平息了一场纷争,准备吵架的两个人都闭上了嘴,李云在回厨房去帮忙洗碗。   “你哥说你在格菱读大学?”田容容主动同云在搭话。   “嗯。”云在洗着手里头的碗,点了点头。   “我还没去格菱玩过呢,下次如果我去格菱玩就去找你,你带我到处逛逛。”   “好。”   两人一边洗碗一边不咸不淡地聊着,忽然听见了客厅里李阳在和李妈妈的吵闹声,云在连忙洗干净手要出去看看,还没走出去,李阳在就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拉着田容容的手往外走,大声说道:“我们走。”   “去哪?”田容容莫名其妙,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了擦后跟着他走出厨房。   “哪里都好,反正我在这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李妈妈大吼不叫道:“好,你走,有能耐你就别回来了……”   “不回就不回。”李阳在拿起田容容沙发上的包,牵着她就摔门而出。   “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李妈妈嚎啕出声。   “妈,你干吗啊?”李云在见这混乱局面,急得直跺脚,抬眼看见了餐桌旁的椅子上田容容的围巾,便拿在手里,同李爸爸说道,“爸,你先劝劝我妈吧,我去追一下哥。”   “去吧去吧。”爸也是心里一团乱,挥挥手让她走。   李云在追到小区外头才追上他们,她大声喊道:“哥,等等。”   盛怒中的李阳在听见自己妹妹的声音,停下脚步来,赶她道:“你出来干吗?天那么冷,你赶紧回家去。”   “容容姐围巾忘家里了,我给她送出来。”   “谢谢。”田容容挣开李阳在的手,接过了云在递给的围巾,套在脖子上,围了个圈。   “哥,你别闹脾气了,送完容容姐后就赶紧回家吧。”云在劝自己的哥哥道。   “我不回来了,我今晚去朋友家住。”   “大过年的,你去朋友家住会打扰人家,不方便的,你还是回家来吧。”云在劝着哥哥。   李阳在赌气道:“我现在不想见到你妈。”   “我妈?”云在皱眉,强调道,“也是你妈!”   “随便,反正我今晚不会回去的,你赶紧回去吧,外面冷死了,你连外套都没穿。”她哥又赶她走。   “哥你过来,我有两句话要跟你说……”她拽着自己哥哥的手臂,又扭头对站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田容容道,“容容姐,我有两句话要跟我哥哥说,麻烦你在这等他一下,谢谢。”   云在把李阳在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哥,容容姐脖子上的项链怎么回事?是我的那条吗?”   “是。”哥低着头,略不自在地承认了。   她有些急,稍稍提高音量道:“那是我的呀,哥,你怎么能把它给容容姐?”   “我没给。她不小心看见了,以为我是买来给她的,我见她那么高兴,不好意思跟她说实话。你就借她戴几天,等她高兴过这几天之后,我就拿回来还你。”   “可是,可是……”   “别那么多可是了,哥向你保证,在你回格菱前一定把链子还你行吗?你看咱妈今天给了容容那么大的脸色看,她心里一定委屈得很,不跟哥闹哥都要谢天谢地了,这时候我再跟她说那链子不是买给她的,她肯定会气死的。好妹妹,你就当帮帮哥,好吗?”哥哥双手合拢,低声下气地求她。   她有些心软,只能答应了,又劝道:“哥哥,你明天就回家里来吧,妈妈气头一过就没事了,你服个软,跟她低个头,肯定就没事了。”   哥哥赌气道:“我从之前到现在不知道跟她服过多少次软了,这次我偏不服这个软,看她怎么着。”   “我知道妈确实是做得有些不太对,但她毕竟是咱们妈妈呀,你不能跟她计较。”   哥哥抓抓头发,有些烦躁道:“再说吧再说吧,哥先走了,你容容姐身上的衣服很单薄,不能在这耗着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知道了,哥。”   李阳在往田容容的方向走去,揽过她的腰,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行道树列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越过一棵又一棵,李云在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回头。   一阵风摇响了树叶的吱哑声,她叹口气上了楼,这过的是什么年啊…… ☆、17.早点回来   从大年初一到初五,云在一直陪着爸爸和妈妈走亲串戚,哥哥从除夕夜离家后就一直没回来过。   妈妈逢着每个亲戚都跟她们哭诉哥哥的事,李云在天天听她说这些添过油,加过醋的故事,稍稍有些反感。在她看来哥哥确实有做得有不对的地方,但是总在亲戚们面前这样说哥,影响也太不好了。以后她们要怎么看哥啊……   她暗地里说过妈两句,但妈说都是自家人,没有关系。   小姨妈打趣说云在年龄也差不多,是时候可以交男朋友了,又问云在在学校里有没有相中的男生。   云在柔柔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一直以来在亲戚们眼中都是个文静乖巧的女生,当然,她有一半的确是如此。但对更亲近的人,她的乖巧里会添加些有分寸的放肆,这让她很讨身边人喜爱。   妈妈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笑道:“早着呢,我们家云儿还得认真读书呢,就算毕业后我也要留着她陪我几年才舍得让她去嫁人……”   爸在一旁怼声道:“去去去,别把咱女儿耽误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妈一晃神又想起了哥,捶胸顿足道:“唉,她哥要是能有她一半的懂事,一半的争气,我就是明天闭着眼进棺材也知足了。”   “妈,大过年的,你总乱说些什么啊。”云在皱眉头有些不满意。   小姨妈也帮着训斥道:“就是,大过年,别尽说这些不吉祥的话。”   妈委屈道:“我这也是被那不成器的混小子给气的。”   小姨妈叹气道:“我说你也是,孩子都那么大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你瞎掺和些什么啊?”   “你是没看见那女生的模样,看见了你就知道了,大冬天穿那么短一裙子,脸上涂的那层粉起码有一枚硬币那么厚。”妈一边说着一边比划。   云在辩解道:“妈,那叫时尚,现在很多女生都化妆的。”   大表姐作为年轻人阵营的,也连忙应声道:“是啊是啊。二姨,我们公司所有女生都化妆的,不化妆会被开除的。”   “你们那化妆跟她那化的不一样。”妈挥了挥手,一副不想再提起的表情。   年初八的时候,爸的假期结束,回餐饮店去上班了,妈早在三天前就开始去工作了,李云在一个人在家看书。她给哥哥打过两次电话,劝他回家来住,但他并不听劝,她只好闭嘴,省得哥哥对她也生隔膜。   手机铃声响起,她看了下号码,是陆放。   她接起来:“喂,我是李云在。”   “我知道,在做什么呢?”   “我在看书。”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看什么呢?”   “《面纱》,毛姆的,你看过吗?”   “嗯,不过不那么适合你。”   “为什么?”   “故事有些残酷。”   她满不在乎道:“我又不是只能看童话故事的小孩子。”   他在电脑那头笑了笑,似有异议,又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格菱?”   “我还有两个星期才开学呢,开学前一天回去。”   “还要那么久?”   “是啊,你们上班了吗?”   “嗯,我回格菱两天了。”   “哦,那你有带两只胖子们回来吗?”   他嗯了一声,顿了顿,又问道:“你能提前一些回来吗?”   “怎么了吗?”   “两只猫想你了,不是很乖…我拿它们没办法…”到底谁想谁。   “这样,那你把电话给它们,我劝它们两句?”   “它们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只想你快点回来。”   这两天哥和妈争吵的事一直弄得她心情有些烦躁,她确实也想早点回格菱,但是她又为难起来:“可是学校都还没开学,我那么早去了也无事可做……”   “你确定?”   “是啊。”   “照顾两只猫不是事?”   “也算是,但是,不是还有你吗?你好好照顾它们呀。”   “在翟都主要是奶奶在照顾两只胖子,最近我很忙,没什么时间管它们……昨天我饿了它们十六个小时……”为了让她心疼,他稍稍夸大了数字。   “你……你这样太过分了!”   “所以我说它们很想你嘛……”   “你那叫虐待动物,我不管,在我回去之前你一定要每天认认真真地喂它们吃饭,不叫它们挨饿,如果我回去发现它们瘦了我就跟你没完。”   “那你早些回来。”   “我……我尽量。”   “来的时候通知我,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啦,我到时候自己搭车回学校,不要专门麻烦你了。”   他语气强硬地威胁道:“你要是回来敢不通知我去接,我就饿两只胖子。”   她在电话这头嚷嚷道:“欸,你到底是不是它们的主人啊?”   他好心情地应道:“现在你才是。”   她嘟哝道:“我哪里是……”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他的声音忽然变了个腔调,认真而又严肃起来,他问:“你要不要是?”   她嘟唇,心想这人真的是太过分了,问话总这么含糊。   “它们太能吃了,我,养不起它们。”   “我来养,你做它们名正言顺的主人,好吗?”   李云在想,陆放这人说话,总带有他职业上的特点,会给对方留陷阱。他如今借两只猫来说事,无论她怎么理解,他都能自圆其说。   他所说的话,可以是“跟我在一起吧,好吗”,也能是“我没空照顾它们,我出钱以后你来养着了,好吗”。这一句话可能衍生出的两种完全不同方向的意思让她不能作答,她把拿在右耳上的手机换到左耳上,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她说:“陆放,我想挂电话了。”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并不为难她,只是淡淡应道:“好。”   挂断电话后,李云在用手机登上网上订票系统,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提前回去。   自从她去念大学后,爸妈见她的时间便少了许多,以后若不回苔光来发展,想必是免不了见少离多的。本来她这次放假回来就迟,如果马上就走,爸妈肯定会很舍不得的。尤其是爸爸,自从她回来,他每晚下班回到家总会给她买街边上她爱吃的那些小吃,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她不在身边那几个月里他们对她的爱。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怕她很想提前回格菱,她还是只能选择留下来多陪陪家里人。   星期一正式开学,李云在订了星期六的票。抢票的时候迟了些,抢到的是下午五点多的票,爸爸专门请了假送她去车站,虽然她觉得没必要,但爸爸还是坚持。他说每次她出远门去读书,他就总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能送她多远就一定要送多远。   “爸,你放心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自己也是要多注意身体,不要老喝酒,你看你啤酒肚都那么大了。哥哥的事,你再费费心吧,多劝劝我妈,有什么事记得给我打电话。”   爸爸挥挥手让她进车站去,简明扼要道:“家里的事你到了外头就别管了,只照顾好自己就行。钱不够了就打电话回来说,爸再转给你。”   “嗯,我知道的,爸。你不用担心,我这个学期还会去做家教兼职,是不会缺钱花的。”   爸低声嘱咐道:“要是太辛苦就别去了知道吧?学业为重。”   “嗯,我知道知道。爸爸爸,你快回去吧。我等到了就给你打电话。”   “嗯,你进去吧。爸在这看你进去,等你进去了爸就回去。”   她点点头,拉过行李箱进检票口。   在安检口取回箱子后李云在回头,父亲依旧站在原地看她。她不舍地同父亲招了招手,抿抿唇,眼眶有些潮。父亲不停地挥手让她进候车室,嘴里说着什么,隔得远她已经听不清了,但从口型她辨认出,他说的是:照顾好自己。   她转身进了候车室,彻底消失在父亲的视野里。   哥哥本来说好也来送她的,但临时有事,就说不能来了。其实她明白,哥哥是不敢来见她的。自从她订好回格菱的票后,她就打电话给哥哥讨要那条梵克雅宝的项链。   哥说田容容这几天正跟他吵架呢,他暂时没办法拿回项链,要她再宽限几日,她只好应承。到了她归程的前一天,她又打电话催了催哥哥,哥说田容容喜欢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等她那股新鲜劲过了,他一定把项链拿回来还她。   她有些气恼哥哥这么不守信用,但是对自己的哥哥,她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做好。总不能报警吧?跟爸妈说这件事?本来家庭关系就水深火热,再来链子这事冲撞,想必她妈会对田容容恨得咬牙切齿吧!   算了……好在她已经改了主意,不打算把链子还给陆放了,但链子毕竟是陆放给她的,如果就这样拱手让人,说实在,心底有些不甘。她告诉哥哥,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要哥等哄过容容姐后务必想办法还给她。哥答应了,她便直接回格菱去了。   车到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李云在打电话同爸爸说了一声,爸爸嘱咐她回学校后好好休息,她答应了,挂断了电话。   拖着行李箱,她步出车站。她并没有听陆放的话打电话通知他去接,而是直接转了两趟的地铁回学校去。   到宿舍的时候十点多一些,其他舍友还没回来,大家都想拖到星期日再回校。舟车劳顿让云在有些疲惫,洗了个热水澡,草草地把带来的东西收拾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隔日她起了个大早,把宿舍里里外外都大扫除一遍,因为有些出汗,结束时她去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时刚好遇见其中一个舍友在父母的陪同下返校,她礼貌地同叔叔阿姨打了声招呼,把自己从家里带回来的特产分一些给那个舍友,背起书包去饭堂吃午饭。 ☆、18.在一起   在饭堂吃过饭后,云在决定不回宿舍了,直接搭公车去陆放家看两只大胖猫。   本来以为不会遇上陆放的,因为他在饭点会出去外头觅食,但开门进去时发现他躺在长条沙发上。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换了鞋,走近些,发现他睡得很熟,手垂在沙发沿,地毯上散落着几张资料纸,左侧的短条沙发上乱七八糟地堆着各类文件。   她蹲下身子,将地毯上的纸张捡起来,在茶几桌上敲了敲,让它们对齐。   她去到猫房子处,看见便签条上陆放两个小时前才给它们喂过猫粮,便不给它们喂食,只是往猫房子里打探,同那两只在睡觉的大懒猫打了个招呼。   她站起身走进陆放房间,抱了一床白色羽绒被出来想给他盖上,被子刚盖到他身上,他便被这忽然的动静惊醒。   睁眼看见是她,他轻笑了声又重闭上眼,才三秒,兀地又睁开眼来,猛地坐起身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瞧。   她脸上带着笑,不好意思地问道:“我弄醒你了吗?”   他摇了摇头,揉揉眼睛,轻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她眯眼笑道:“昨天晚上。”   他点了点头,眼神找寻着两只猫所在的方向,语气带点报复,道:“行,饿两顿。”   “不行。”她皱鼻子,“我跟你说,我抢不到早一点的票,等我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觉得那么晚你应该休息了所以才没让你过来的,你不能因此报复两只胖子,它们是无辜的。”   他斜睨她一眼,拆穿道:“有多晚?回你们学校的最后一班车是多晚?我休息时又该是多晚?”   “额……”她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宣布:“理由不够充分,驳回该上诉,维持原判:饿两顿。”   “你敢?”她瞪眼睛,“那我每天都来喂它们,看你怎么办?”   有些气不过,她捡起地上的一个大胖的玩具球砸向了他。   他笑着侧过头躲,但可能因为刚睡醒不够灵敏,球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眼角上,他哎呦了一声用手护住眼皮。她的心一下子被唬起来,走前几步,凑到他跟前,手按上他的眼皮,暖暖的掌心盖上他的眼,着急地问道:“没事吧?我砸得重不重啊?对不起呀,你疼不疼啊?”   他屏住了呼吸没有说话,两人的距离很近,她放在他眼皮上的手收了回来,他不自觉地更靠近她一些,鼻子快要靠近鼻子时,她忽然讪讪地躲开,站直了身子,背过身去往阳台的方向走。   大约三分钟后她才从阳台回来,他还维持着同刚刚一样的姿势,背靠在沙发扶手上,轻薄的羽绒被盖在腿上。她走到沙发前,在他躺着的那张沙发的边沿坐下,同他面对面。   “刚刚,对不起……”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小声地说。   面前的人一言不发,她抬起头喊他:“陆放?”   他却忽然低下头来,鼻子碰上鼻子,吻住了她,但只是轻轻地舔了舔她的唇,便退开一些和她的距离,热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捉弄地问道:“这次怎么不躲?”   她的眉毛眨了又眨,有些紧张,老实道:“忘了……”   是忘了躲开还是忘了自己为什么不躲开呢?他轻笑一声,大手扶上她的脸,她没有后退,只是收紧呼吸小声说道:“有,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我恐怕,永远都买不起与梵克雅宝相称的礼物送你。”   “我不在乎。”他闭上眼,唇重新寻找她的,温柔、专注地品尝她的好。   他在她耳畔告诉她:“吻你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   她拽着他的衣袖,耳朵是羞红的,半直起身子在他耳边骂道:“大色狼。”   他笑起来,揶揄道:“口无遮拦,要罚。”大手重新扶住她的脸,也不闭眼,慢慢地凑近她,盯着她不自觉地闭上的眼,轻轻地用牙齿咬了下她的鼻尖。   她有些吃痛地睁开眼,望进他含笑的眸子去,他什么都不说,但她已经明白了。正如她什么都不回答,但他也懂了。两人如此自然地走到这一步,那些征求性的话便都可以省去了。   大二的第二个学期李云在的课比较多,星期一、四、五晚上没有课,但又需要去给学生补习,她同陆放能见面的时间就只有在她补习后的那一小段时间,因为学校的夜禁时间是十一点半,她并不敢在陆放那多停留。   每次她搭电梯上到十四楼,开门进去总是要先同两只猫亲密一番然后才把注意力转移到陆放身上,某人很幽怨,说自己怎么就那么没地位。他最近接手了两个案子,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尽量把时间挤出来,在她过来附近补习时留在家里等她,晚了再送她回去。   星期五晚上,因为学生家里有事,把补习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李云在下班时才八点半。换句话说,今天多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和陆放在一起。   踏着欢快的步子进了小区,从电梯出来,她掏出钥匙开门。进去时,屋子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折碎在沙发背上。   “陆放?”她轻喊了一声,把玄关处的灯光控制钮打开。   换了拖鞋,她往屋子里头走,探头望过去,陆放房间门关着。他还没回来?下午通电话的时候他说他晚上会在家的,为了给他个surprise,她也没告诉他补课时间提前了,结果他竟不在。   心里稍稍有些失落。小胖从木板架子上跳下来,跑到她脚旁。她把它抱起,走到猫房子前,看见便签条上的喂食时间已经是八个小时前的事了,看来陆放从下午出去后就没回来过了。   她赶紧打开猫粮罐子,在两只胖猫的小碗上分别倒了些猫粮,大胖循声也出来吃,不过它们倒没有李云在想象中那么饿。   最近她总没时间过来,陆放为了不让它们饿着,每次出门都在它们碗里倒一大堆猫粮,由着它们自己想吃的时候就去吃。   她批评他这样的喂法太粗糙了,他丢给她一个不满的眼神,撇嘴道:“你还指望我对两只情敌怎样上心了?每次来都只顾它们不顾我……”   她觉得很好笑,翻了个白眼请教道:“陆律师,你今年到底几岁啦?”   他坦白道:“二十四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是想说你幼稚,不是真问你几岁。”   李云在回到客厅,把茶几桌简单收拾了下,看看钟,快九点了,陆放怎么还不回来……   她觉得整间屋子特别安静,静到她觉得她似乎能听见远处吃饱了的小胖用舌头整理自身毛发发出的声音。以前她也有很多时刻独自坐在沙发上,或发呆,或看书,但她从未觉得煎熬过,因为那时她没有在等陆放回来。果然,等待是痛苦的,而痛苦会让思念的情绪特别强烈。   明明昨晚才见过陆放,但此刻就是格外想见他。   恍惚间,李云在听见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她连忙站起来,往玄关处跑去。   他开门进来,见到满屋子灯光,有些诧异,顺手带上门,才回过身,就见她从屋子里头闪出来,停在玄关处的柜子前看他,带着笑喊他的名字。   他鞋也没脱,往前走几步站在她跟前,两只大手探进她柔软的黑发中,扶住她的脑袋,吻了吻她额头,问道:“提早下课啦?”   “嗯。”她点头。   他轻笑了声,放开她,回鞋柜前脱鞋,说道:“我就说我是踩着点回来的,怎么你会比我早到。”   “你工作忙到现在吗?”   “提早回来的,怕你等我。没想到还是得你等我……”他换好了鞋,牵着她往里头走。   她皱眉头,劝道:“陆放,以后如果你有事情要忙,就不要专门赶回来跟我见面了,工作要紧。”   “那首诗怎么说来着: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给姑娘一个建议,不要总劝自己的心上人专注工作,该让他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把外套脱了放在沙发扶手上,一本正经地教育起她来。   她食指搓在下巴处,俏皮地笑道:“那我岂不成了红颜祸水?”   “你啊?”他低头将她从上到下审视一遍,评价道,“既无妲己之妖,又无西施之貌,更无玉环之才,省省吧。”   言毕,他的手臂马上就遭到了她一记拳头,他瞪眼睛佯装恼火,正想收拾她,手机铃声响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的空隙,她已经躲到短条沙发后面去了。   李云在听见陆放接起电话后喊了声妈,那头不知说些什么,陆放只推说没空,又说没兴趣见。   她蹲下身子来抓住正在追玩具球做饭后运动的大胖,将它抱在怀里,站到落地窗前,看见园区角落的那片竹林掩映在月光下,竹身同影子一样,都是黑色的。   陆放又同电话那头说了几句后才挂断,将手机放在桌上,也走到落地窗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用大拇指细细地挑弄她的下巴,如她在给猫按摩一般。   她有些嫌弃地避开,他却像恶作剧似的,大手又扣住她的下巴,轻轻摩挲着,他告诉她:“这就叫——佳人逗猫,我逗佳人。”   “你滚……”   “看来你不怎么满意我这套说辞,嗯,我也觉得我这样说很不对……你算哪门子佳人?”   她低头对怀里的大胖说道:“陆白,快替我叫你哥滚……”   他轻笑了声,放在她下巴上的手往下移,去逗弄她怀里的大胖,问道:“陆白,以后我同你嫂子亲热的时候你能不能滚远点,别碍哥眼?”   她拍开他的手,骂道:“你才滚远点呢,碍眼还调戏,真当我们大胖没脾气?”   “比起兵戎相见,我更爱绵里藏针。”他又伸手过去,对着大胖的圆脑袋搓搓搓,大胖挣扎着从李云在怀里逃开,有多远躲多远,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某人怎么糟蹋呢。   “喂,你太过分了。”她转过身来指责他。   他不由分说又将她的身子转过去,重新从背后环住她,指着窗外的景色说道:“难得今晚月亮这么圆,对我温柔点,不要老张牙舞爪……”   她轻声笑了笑,眼睛望向远处那轮大圆月,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脑袋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地感受他陪在身边时的安衎与满足。   “明天是周末,我们去约会吧。”他说。   “约会?”   “嗯。真正在一起快两个星期了,还从来没正式约会过呢,每次都像偷情似的见上一面后你就急着走。上周末本来就想带你去玩的,但工作上又有些紧急事,挤不开时间。”   “可是,这个星期你不是也很忙吗?”   “再忙也要约会。”   “那,我们去哪啊?”她问。   “你想去哪?”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还从来没正儿八经约过会。”   她露出不信任的神情,笑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个女生,终于鼓起勇气要跟她表白的时候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她有些好奇:“什么人,能把你打败?”   “打什么,我招都还没出呢。后来回过头想想,原来青春期的爱恋就那么回事,狂热过后一冷静,什么就都褪色了。”   “那么陆律师,你是怎么定性我们这一段爱恋的,狂热期什么时候会过?”   他听出她话里的嘲讽,颇觉得有意思,调侃道:“小姑娘,我的青春期早过了,我对你从没有狂热过,只有从始至终冷静的固执和温持的心动。”   “从始,从哪里开始?”她转过身来,眼睛盯着他瞧。   他想了想,笑道:“不知道,可能是生病那次,也可能更早,比如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你,穿着秋天的撞色针织衫,拘谨地对我笑,两个酒窝左边浅右边深,满眼的秀气。”   她惊讶起来:“你居然还记得,我都忘记我那天穿什么了……”   “当然,我的记性很好。”   “那好,我问你下一个问题。”   他将她抱坐在短沙发的背沿上,这样她就比他还要高一些,他阻止道:“不许问我至终在哪里,我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的。”   她笑起来,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说道:“我不问这个,我是要问你我们明天到底去哪里约会啊?”   “先去绿琛林里散步看树,再去看电影,好不好?”   绿琛林是格菱市绿化最好的地方,由一条湖水同城市隔开,草坡后面种满了树,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林子,整片大树林就叫绿琛林。   “好。”她点头。   “现在轮我问你问题了。”他说。   她无所谓道:“你问吧,反正我肯定记不住第一次见面时你到底穿了什么……”   “不问这个。”   “那你要问什么?”   “我要问……我想吻你可以吗?”   原来他要问的是这个。她垂下眼睛,答道:“哦。”   “哦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   他知道她有些难为情了,却偏要继续捉弄她,眯眯眼追问道:“不知道究竟是可以不可以?”   她咬唇,恼羞成怒道:“你以后每次吻我,都要征求我的意见吗?那我说不可以,你不许吻了。”   他笑出声,应道:“明白了。”眼睛里那捉弄人的笑还是没有完全消退,两只大手扶住她的脑袋,唇寻找到她的,耐心而又专注地掠夺起她舌尖的润软来。   她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子像吃了迷魂散似的软绵无力。他的亲吻让她想起儿时同家人登山,在半道遇见的那处泉孔,里头流出的水冰凉清澈,她俯身啜饮,沾湿鼻翼和腮畔,凉润滑过她脸上的少女红。   好一会后,他的唇才放过她的,但脸依旧紧贴着她,呼吸打在她的鼻翼处,沉浊的,混着彼此的心跳。他在这样的一种距离里观察她,观察她的紧张和投入。   她想伸手推开他,她觉得自己的唇和脸都是红色的,还有手指和血管里的脉动,但他却重新将唇吻向她,款款深情地安抚她的紧张。   陆放抬眼看了看客厅的钟,对那个从刚刚就一直趴在他肩头不肯把脸抬起来的姑娘说道:“快十一点了,要不今晚就留在这?”   李云在抬起脸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考虑了半响后摇摇头,解释道:“我还没洗澡。”   他知道她在顾虑些什么,也便不勉强她,说道:“那我送你回去吧,不然就晚了。”   “嗯,好。”   把李云在送到学校门口,在她下车前陆放吩咐道:“明天早上我会去办些事,下午两点前应该能搞定。你到时候等我电话,我来学校接你。”   “你不要专门来接我了,我直接到家里去等你,还可以看看两只胖子呢。”   他斜她一眼,口气幽幽道:“就不能少挂念它们一天吗?眼里只有两只死胖子……”   陆放现在真有些像争宠的小怨妇,她鄙视道:“幼稚。”   打开车门下去,云在叮咛他道:“开车自己小心些哦,我先进去了,晚安。”   “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19.取消约会   隔天早上李云在早早地醒来,在衣柜前折腾了半天也没选定好今天要穿哪一套衣服好。   挑定了一套浅灰色的褶皱长裙后她长叹了一口气,女为悦己者容,她以前可从来没烦心过穿什么这件事,顶多考虑一下吃什么。   九点的时候云在背着书包出校门去搭公车,她本来想去图书馆自习,等吃过午饭后再去陆放家。走在路上临时又改了主意,决定去陆放家自习,顺便等他。   云在到家的时候陆放已经出门了,两人没遇上。她逗弄了一会猫后就进她原先住过的那间客房自习,在笔记本上整理课本的要点。   客厅的钟敲过十点没一会她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以为是陆放回来了,高兴地从椅子上拔腿就往外头走。但在看清了客厅外那两个人影后,她脸上的笑便僵在那里。   “阿姨。”是李云在先开口喊了对方。   陆放的妈妈马纯茹抬起头来,唬了一跳,惊道:“呀,家里有人啊?”她对李云在还留有一些印象,婚礼那天陆放同她很亲近,引得她不由得多注意了她一些。   旁边的一个穿着橘色修身毛呢外套的秀雅女生亲昵地挽住马纯茹的手臂,软软糯糯地问道:“茹姨,她是谁啊?”   云在怕陆放妈妈还没完全认出自己,便出声提醒道:“阿姨好,之前在向洲哥的婚礼上我们见过了。”李云在不知道要不要说明自己跟陆放的关系,显然陆放还没有同家里提起这件事,由她来说似乎也不太合适。   “哦,对对对,我记得你,上次陆放奶奶摔伤了是你帮着送去医院的。”   她点头笑了笑,问道:“阿姨是从翟都过来的吗?奶奶最近身体好吗?”   “她挺好。来,我们到沙发上坐着说话吧,别在这干站着了。”马纯茹说着便引李云在往沙发的方向走,又对一旁脱下了外套只着一身黑白拼接蕾丝裙的的女生吩咐道,“焕新啊,你把外套和你的行李箱都拿进房间里去吧,别弄得屋子不够干净,让客人笑话了。”   “好的,茹姨。那我今晚住哪个房间呢?”   “你就住那个客房吧……”马纯茹指了指客房的方向。   云在忙出声道:“啊,我的书还在桌子上,那个,我去把它们拿出来吧。”   马纯茹答道:“没关系,你等下走的时候别忘了拿就好。”   叫焕新的女孩看了眼李云在,又把目光转向马纯茹,问道:“茹姨,你介意我先去洗个澡吗?”   “你坐了那么多个小时的飞机,肯定很累,快去洗吧。阿姨过会再打个电话,你陆放哥应该快要回来了。”   焕新便把行李箱拿进了客房,马纯茹重把视线转回到坐在沙发上的李云在身上,客气地问道:“你要喝点什么吗?”   云在摇头道:“不用了,谢谢阿姨。”   马纯茹态度很友善,带点困惑,问道:“陆放让你一个人在家自己就走了吗?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怎么能对客人这么失礼。”   云在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来没有遇上陆放,我是自己开门进来的。”   马纯茹脸色变了下,追问道:“你怎么会有我们家的钥匙?”   云在心里幽幽地叹口气,看来陆放不仅没同家里说起过他们在一起的事,甚至连她来家里帮奶奶照顾两只猫也从未提起。最奇怪的是,奶奶竟也从没跟自己的儿子、媳妇提过她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一个仅谋面数回的人?   “是这样的,阿姨,奶奶摔伤后您接她去翟都养伤,她把猫留在这给陆放照顾,但又担心陆放照顾不好,就把钥匙给了我,托我有空过来帮忙看看。”   “从他奶奶去翟都你就一直过来家这里?”   李云在觉得陆放妈妈问话的声音都变了,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解释道:“我在这附近做家教兼职,晚上会过来看看猫再过去学生那里。”   “嗐,这陆放奶奶也真是的,回翟都也不知道把猫带回去,家里不合适养那也能放外头养啊,怎么好意思特意麻烦你。”   “没有没有,阿姨,两只猫主要还是陆放在照顾,我只是偶尔帮帮忙。”   “陆放能照顾些什么啊,过段日子我就要让他去美国继续深造了,焕新她爸妈都在美国,也是希望两个孩子都留在美国发展。我想格菱虽好,但到底不能同美国比,你说是吧?”话说完,马纯茹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李云在。   “嗯,阿姨。”云在点了点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有些紧迫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站起身来告辞道,“那,我已经看过猫了,就不打扰了,阿姨再见。”   李云在赶紧回客房去收拾刚刚自习时看的课本,一旁桌子上放着一些精致的首饰,她刚刚在那个叫焕新的女生身上看见过。   她再看向地板上那个打开来的行李箱,里面是一些基本装备和换洗衣物,衣裙折叠成圆柱状,看不清全貌,但依旧可感觉出主人的贵气、眼光和品味。云在慌忙地把书塞进书包中,走出客房,有种落荒而逃的狼狈感。   陆放妈妈送李云在到门口,在云在开口准备道别的时候,她却先她一步说道:“阿姨说句冒昧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   云在摇了摇头,心怦怦跳,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只听她说道:“你同陆放都是年轻的孩子,在屋子里这样进进出出的肯定有许多不方便,久了也会落人口舌,很不合适。阿姨知道你是好心替陆放奶奶照顾两只猫,这样,我这几日同陆放商量下,看看什么时候把它们带回翟都照顾吧,也就不用再麻烦你跑过来了。再说陆放过阵子要去美国了,迟早也得把猫送回翟都的。这些日子给你造成的麻烦呢,我们家也应该有所表示,这样,你留个账号给阿姨,阿姨付些钱给你。”   李云在忽然有些想笑,为什么他们家的人都那么喜欢付钱给人,是因为太有钱了吗?还是傲慢到除了钱外不会考虑别的感谢方法。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不用了,阿姨,陆放已经付过钱了。以后我就不打扰了,谢谢。您不用送了,留步。”   转过廊道时,李云在忍住许久的泪终于可以放肆地留下来了。陆放妈妈话中的暗示、婉拒、反对,她并不是听不明白,而正是因为明白了,她才会那么委屈、难堪。她伸手按了下电梯钮,在等待电梯上来时用手的两侧把眼泪抹干,进了电梯。   在公交站等车时,李云在接到了陆放的电话,他问她:“在哪呢?”   她老实回答道:“在等车。”   “你正准备去家里是吧?那你不要过去了,我们今天恐怕不能去约会了,昨天我妈让我去机场接她朋友的女儿,我说我没空,结果她自己从翟都跑过来接,现在说在家里等着我呢。”   她淡淡地应道:“知道了。”   “生气啦?”   她没有应声。他又哄道:“不要生我的气,我也不想取消约会的。我现在恨不得遁土过去见你,但我妈太难缠了,我要是不去跟她见一面,接下来会很麻烦。你乖乖地在学校里学习,等我妈回翟都后我再联系你。”   她听着他这样耐心温柔的语气,忽然有些悲哀起来,这个说要遁土来见她的人,过段时日就要遁去美国了,还会有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前程风流,哪一样没有。   “陆放,你有没有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你妈妈?”她问。   “还没有,过段时间吧,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的。”   既然如此,她说:“那你就不必再跟她说了。”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却不知道根源,只取笑道:“怎么了,这么在意这个?丑媳妇已经准备好要见公婆了是吧?我呢准备先跟奶奶说,接着再跟爸妈说。别担心,我会尽快告诉她们的。”   “不用了,已经不需要了。我要挂电话了,车来了。”   “什么意思?”陆放追问,但她已经把电话挂了。   在车上时,陆放的电话不停打进来,她按掉,他便再打,坚持不懈。她受不了那振动声,叹了口气后接起来。   “喂。”   他抱怨道:“怎么回事?我打了那么多个电话都不接。”   云在轻声道:“我在车上,不方便。”   他又问:“妈说你来过了,怎么也不告诉我?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解释道:“我早上就过去家那边了,阿姨不知道家里有人,开门进去的时候被我吓了一跳,不过我已经跟她解释清楚了,她应该不会误会你的。”   他的口气忽然严肃起来,追问道:“什么意思,说明白些!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不用了,有什么话我们在电话里说就好了。”   他被她这样的态度激怒了,大声道:“很好,那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她深吸一口气,恳求道:“陆放,请给我一些空间。我最近学业很紧张,你不要打扰我。”   他恼火起来,掐断了电话。 ☆、20.分开   回去后,李云在在床上睡了一整天,半夜时从床上爬起来,加了一件衣服后悄悄从宿舍溜下楼,沿着园区的窄径散步,往外望,隔着铁栏杆是一条大马路,立着两盏大灯,昏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一片雾气里,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植被,都像是湿漉漉的。   她走得有些累了,在小径旁长长的绿化石阶上坐下,风和落叶来到脚边,夜的声息正好,她可以在这种安静与低啸间冷静地整理自己同陆放的关系。   她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但可以确定无疑的是,自己多么喜欢他。昨晚的甜蜜、温馨,在她思考时总是自动跃上心头——他手指摩挲她下巴时的触觉,他舌头在她唇边流连时她的悸动,他大手扶上她脑袋时眼神的温柔……每一细节,她都完好保留在记忆里。   如果她对他根本就不存长久的心思,那他们也走不到这一步。可她竟存了那心思,又该拿什么能耐去坚持?她从前便在诗文里知道“阶级门第”一说,但她从未认为那同她有什么关系,就像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坏人的,但她还是愿意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每一个人都并不坏。   她从认识陆放那天起,便知道他同她是有些许不同的。她知道他的外公非常有钱,可她不觉得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就像她的远房亲戚中也有人生意做大到海外去,在十几个城市都有房产,可是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厨师的女儿?   如今陆放妈妈突然出现,那么含蓄地提醒她:你同我们家陆放是不合适的,门不当户不对身份不配。是的,是的,她也许在很多方面上都是配不上陆放的,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因为他们在身份地位财富上的不同她就不可以爱他了,为什么啊……   她不会比任何一个人少一分真心,她只是比其他人少一个出身。   她把脸埋在双腿间低声哭起来,身子控制不住得颤栗。她想起家中长辈秘密说起的那个为情喝了农药的表姐,那时她是多么瞧不起她啊,如今她觉得自己多少有些理解她了。   情之苦,到绝望处,便万念俱灰。好在她所陷未深,又阻拦及时,开味时光的药治治,也许便恢复了吧。陆放家,既然她不能高攀,便索性得把那份尊严留着。   李云在从石阶上缓缓地站起身,带着夜晚的湿气和决绝的明白,踩着一路的落叶回去。   隔日李云在去了快递点,她把陆放家的钥匙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快递还给他,盒中附一纸片,不做说明,只充满愧疚的三个字:对不起。   收拾好心情后,她去图书馆自习。她必须让自己有许多事情做,这样她就不会空出那么多的时间来想陆放。尽管她一直在看书的过程中走神,一直在记忆里同他恋恋不舍地纠缠着。   星期一上午下课后,李云在发现自己藏在书包里的手机竟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尽管心里早就预感到是谁,但打开来时手还是忍不住地颤抖了。他从早上十点就一直打到现在,难道不累吗?他应该是拿到钥匙了吧,所以急着向她讨要说法?   正在恍神间,握在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云在看了一眼,犹豫地接起来。她想,无论如何,总该给他个交代,不明不白对他不够尊重。   “喂,陆放。”   他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忽然接电话,顿了一下,才对着电话吼道:“李云在,你到底想干吗?”   “对不起,我刚刚在上课,不知道你打电话。”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为什么还我钥匙。”   “对不起,我最近学业真的很紧张,我以后恐怕都不能再去家里帮忙照顾两只猫了,你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人可以帮忙。”   他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问道:“就这样?”   她马上补充道:“梵克雅宝的项链我也会尽快还你的。”   “你-马-上-出-来-校-门-口-见-我。”他一字一句地说。   “对不起,陆放,我还有其他的事。”   “我他妈的让你立刻出来见我!”   她被他这样吼骂,强忍的情绪便再也控制不住,低低地在电话这头哭起来。   他的声音忽然疲惫起来,低声下气地哄道:“别哭……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妈跟你说什么了?她为难你了,是吗?”   她哭着否认道:“没有……没有……”   “我就在门口,出来见我好不好?”他几乎是在哀求她。   她继续哭着,抽噎着断断续续道:“陆,陆放,我,我们,我们分开,吧。”   他听清了她说的话,忽然冷笑一声,语气重又冰冷起来,嘲讽道:“还没怎么在一起呢,就说要分开?”   “你,饶了我吧……”   他质疑道:“这段时日的甜蜜都是假的吗?”   她坦白道:“不是,但回忆起来很痛苦。”   他大吼地问道:“我的喜欢就让你他妈的那么受罪?”   她一言不发,只是继续抽噎着哭,他猛地把电话挂断。李云在明白,一切都over了。陆放从不接受任何人的羞辱……   她抹了抹眼泪,吸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她给哥哥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哥:“明天就把项链寄来还我。”   哥有些支吾,犹豫道:“哥尽量,尽量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坚持道:“不能尽量,你明天必须寄来还我。”   哥的口气为难起来,解释道:“你容容姐太喜欢那条链子了,我上次跟她说过一次了,她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呢,还说我如果再提一次就要跟我分手。”   李云在的声音冷了下来,淡淡道:“那就分手。”她不也分了吗?凭什么要为你们那点虚荣幸福,让她欠上陆放一辈子。   “妹妹,你肯定不是这样绝情的人吧?哥知道你在跟哥开玩笑呢,你再宽限哥一些时日吧,好吗?”   “不好。”她用另一只手抹自己不停流出来的眼泪,命令道,“你要立刻还给我。”   “妹,你这样太为难哥了。”   她的耳边忽然回荡起陆放的那一句“我的喜欢就让你他妈的那么受罪吗”,情绪一下子奔溃了,她对着电话发疯地哭喊:“我让你把链子还给我,我他妈的让你把链子还给我!”   果然粗话是最容易学的,陆放是个好老师。   四日后,李云在收到了哥哥寄回来的项链,她只打开看了一眼便转寄给陆放,她想这样便不能算欠他太多了。他再也没有打电话给过她,尽管那正是她所希望的,起码,表面上希望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忽然爱上了打羽毛球,学习之余,总拉着舍友们去练打。她依旧去给学生补习,但她再也没去过陆放家,更没去看过两只胖子。也许它们已经被送回翟都了吧……   她遇见过陆放好几次,隔着空气和车窗,他的SUV在她等车的公交站牌前经过,她不敢往车里看,把视线收起来,装作根本没注意到。他也不曾在站牌前停留过,直接地把车开进对面小区的车库。   她有时候不禁怀疑他是故意出现在她面前的,不然为什么偏偏总是在她从学生家中出来,站在车站下等车时回家来。但想想又怎么可能呢,一切只是碰巧罢了。   有一个星期四,傍晚天气不是很好,李云在本来想打电话跟学生家长请假不过去的,但看了看天,雨断断续续地一直在下倒也没真正成什么气候,如果这样就请假,似乎也不太好,毕竟前一个星期因为其中一个舍友的生日,她刚请过一次假。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去家教。   在给学生讲题时李云在发现他有一个地方出现了知识点混淆,她便把相关的知识点系统地给他理一遍,全讲完时距她正常下课已经过了十分钟。她赶紧收拾东西,拒绝了学生家长避雨的挽留,冒着大雨出来,赶到车站时正好看见回学校的公车已经开到前面路口了。   尽管举着伞,但大雨还是将她的鞋子以及裤子都打湿了,伞也有些漏水,不断地有雨沿着缝隙滴到她柔软的长发上。她垂头丧气地走回站牌下等下一班车。回学校的公车大概要二十几分钟才有一趟,她有得等了。   站牌下没有其他人。雨越下越大,风一吹,便斜着拍下来,李云在尽管躲在站牌的夹胶玻璃下,但来势汹涌的雨还是不停地追打着她。站着站着,下半身的裤子都快可以拧出水来了。   放眼望过去,对街熟悉的建筑物,笼罩在看不清晰的漫天大雨中,不断有车流驶过,许多记忆带着伤心又回来。   四个多星期了,她想陆放,真的,特别想。越是不敢想,越是想。她已经许久没见他的车从站牌前经过了,他是不是已经去美国了?肯定是,她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把手伸出在伞外,很快就接到了一捧的水,她把手指缝松开,水便滑落在空气里,又和雨混在一起。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在她失神间,一辆黑色的SUV在站牌附近停下,车前灯投在雨中,两条长长的光柱折射到她的脚边,雨刷不停地在空气里刮着。她循着声望过去,在看清了雨中的那辆车子后登时红了眼睛。   是陆放。他在车里,他在雨刷之间,他在雨里。可是她看不清他,看不清,泪和雨模糊了视线。   他们之间,如今还能有这么近的距离,像是一场大雨的恩赐。她想抱抱他,她还没有跟他告别过呢,从决定分开,他们都没有正式告别过。如果他就要去美国了,让她最后抱抱他吧,好不好。只要他走下车来,让她抱抱他,什么都不管了,让她再抱抱他。   在泪眼和祈祷中,她脚下的那道光柱开始移动,那辆黑色的SUV转了个弯,驶进对面小区去了。他走了,那个痴心妄想的拥抱消失在雨里。   李云在控制不住地往背后的长屏广告牌上倒,伞从举着的头顶垂到身侧,哭声堵在喉咙中,雨打到她哭红的眼和鼻子上,一种磅礴的刺痛感。决定分开只是一个念头,但她却需要用接下来数不清的每一分,每一秒,来坚定这个念头。可是怎么办啊,她舍不得他,她舍不得。她后悔了,后悔了怎么办……为什么下雨啊,为什么下那么大的雨,她看不清他啊,她根本没有将他看清……怎么办。 ☆、21.等了一夜   当公交车在李云在跟前停下时,透过玻璃门,她看见了自己狼狈可笑的模样。她走上公车,刷了卡,车子重新开动。   车上只有一个老大爷,坐在中间的爱心专座上。她扶着边沿的椅子挪了挪,想往后走,才走动两步就隔着车窗看见从小区跑出来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尽管有了些距离,但她还是认出了是他。他停在大雨中,往公交站的方向张望,他在找她,他连伞都没拿。   已经止住了的泪又奔涌而出,她说她要下车,可是车已经开动了,司机不肯停,他说还没到站。她哭着求司机停停车,可是司机说这是规定不能为她打破。   等车子终于到下一站的时候,她离陆放已经太远了,她下了车后就发疯地往回跑。雨还是在下,但已经仁慈了许多,李云在连伞都来不及打开,从头发到脚上的袜子,无一不是湿的。   等她终于跑回到刚刚她看见陆放的地方时,那个位置上已经没有他了。她忽然没了力气,放慢脚步,往小区大门走去。   经过保安亭时里头的一个保安认出了她,她从前每次遇上值班的保安总会点头朝他们微笑,但这次她只是失魂落魄地往前走着。她想找到陆放,她要见他。   保安喊住了她,想告诉她雨还在下,把手里的伞打开。她回头,辩认出保安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但依旧没有把伞打开。   当李云在走到陆放家的那栋高楼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没了钥匙。她把手按在楼下的防盗大门上,这道门现在把她和陆放隔住了,心里忽然无限痛恨,转而又悲哀起来。即使她能进入防盗门,在这扇门后头更多的门,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她该怎么进去?   她在楼下的门禁铃上按了陆放家的门牌号,她可以不要进去,让她听听他的声音,让她知道他已经回到家了。   可是等了许久,那门铃也没有人接。她又按了两下,依旧没有回应。他是不是回到家了,他浑身也湿透了吧,他应该去洗澡了。他总是很忙,还有些挑食,身体抵抗力也不是很好,淋了那么大的雨,他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生病发高烧?   她在楼檐下胡思乱想地徘徊着,决定要走的时候,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迎面擦过。她认出了是陆放对门的吴大爷的儿子,她曾见过几次,留有印象,但对方应该不认识她。   她又折了回去,跟着他一起进了楼下防盗门。他有些惊异地盯着李云在哭肿了的双眼瞧了瞧,就马上移开了。两人一同坐电梯上了十四楼,他在开门进家时还总是不放心地盯着正站在陆放家门口按门铃的李云在瞧。   云在按了好一会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她想陆放不在家。可是那么大的雨,他会去哪呢?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回他,她也不敢打电话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听见楼梯口的小方窗外雨的声音,廊道的声控开关忽然灭了,在一片黑暗中,她有些走神,紧贴着身子的湿衣服带来的不适慢慢强烈起来。   身后有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听见对门吴大爷捉急的声音在后头传来:“哎呀,是你呀,怎么弄成这样啊,身上湿透了呦。”   大爷小跑到她跟前,用一副作孽的眼神看她,关心道:“小陆不在家里吗?你今天忘了带钥匙了?我好像许久没见到你了,还以为你同小陆闹别扭了。你怎么浑身弄得这么湿,来来来,先进大爷家坐会吧。”   李云在现在这样狼狈,她实在不好意思进大爷家去打扰他们一家子休息,摇了摇头,鼻子一酸,大颗的泪珠又滴出来。   吴大爷又劝道:“赶紧进来屋子里吧,别见外,你这身上这么湿也得想办法弄干啊,我跟我小孙子她妈借件衣服先给你换上吧。”   她轻轻地说道:“不用了,大爷。您进去吧,不用管我。”   吴大爷见她不听劝,跺了跺脚,叹口气后回自己屋里去。过了一会后,吴大爷的老伴和儿媳妇也来劝云在,但云在只是一味地坚持要留在门口。她们没了办法,只好关门回屋子去。   李云在站得有些累了,便在角落边蹲下,将肩上的书包抱在怀里,背靠着墙壁,湿衣服更紧地贴在身上。   她听见了书包里的手机好像在振动,是舍友打来的,担心她怎么还不回去。   她说雨太大了,她错过了公车,不回去了,留在朋友家。她曾告诉过舍友,她有一个朋友住在她家教兼职的地方附近。   挂掉电话后,楼道的声控灯又灭了。她将手机按到通讯录的页面,找到了陆放的名字,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把电话拨回去。   她把手机藏回书包里,书包的材质是防水的,在那么大的雨里,只是里侧稍稍有些潮湿感,并没有受到大的冲击。   她把两只手按在脸上,深吸一口气,慢慢地用手指抹过自己的眼睛。她想她得争气些,万一陆放回来,不能让他看见她这么狼狈。虽然她从头到脚的湿黏黏已经是十分狼狈了。   云在把脑袋也贴在墙上,像是忽然有了支撑,一切的疲倦都涌上来。眼皮渐渐地合了起来,外头的雨还是没有停,在黑暗中,她的耳边始终是小雨沿着墙体滴在了建筑物往外延伸的部分,同原有的积水混在了一起。   她数着那水滴的声音,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半夜的时候又下起了大暴雨,不断地有雷透过廊道的窗玻璃划进来,照得满廊通亮,声响也惊动了楼道的声控灯。   李云在被这双重刺眼的光打搅得很不安宁,但就是不想睁开眼来。   从四月份起,天就渐渐暖和起来,但半夜里还是很冷,云在身上的湿衣服一直在向她的身体攫取热量。她紧紧地蜷在角落里,手用力地抱着自己。她开始做梦,梦见许久以前在医院里第一次见到他,梦见她躺在病房的沙发椅上,冷到蜷成一团,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为她盖上被毯——是陆放,她知道是他。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溢出,原来她会这么想他。   天亮的时候李云在睁开眼来,觉得头沉得像树枝藤子被人用力往下拉,眼睛也有些发疼,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条毯子,陆放回来过了?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脑袋一阵晕眩。   她急忙按了门铃,但等了一分钟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回神仔细想了想,陆放家似乎并没有这样的一条毯子,看来毯子应该是对门吴大爷家的人半夜拿来的吧。   她又有些恍惚,在门口守了一夜,竟都没有等回陆放。这是命运冥冥中的指示吧,她同陆放,没有缘分。   她失落地垂下脑袋,将从刚刚就一直拽在手里的毯子折叠好,在书包里找出面巾纸垫在地上,把那毯子放在纸巾上,留在吴大爷门口,背着书包坐电梯走了。   毯子因为盖在她身上,带了点潮,她就这样走了,连一声谢和歉意都没有表达过,真的非常失礼,这她是知道的。但她实在没有勇气等到吴大爷一家醒来,更没有勇气同他们解释她究竟在发什么疯。   许多事,都是如此——控制不住的刹那的念头,回过神来,统统只能理解为发疯。就像她忽然说要跟陆放分开,一切尘埃落定后她又忍不住觉得自己是在发疯。但没有用了,无论她是否深思熟虑,她都得为自己的念头和决定负责任。   回去后李云在就生病了,先是低烧,后来咳嗽不止。她没法去给学生补课,为了不耽误学生的学业,她介绍了之前在图书馆做志愿者时认识的一个计算机专业的女生去代替她的工作。   一个多星期后,云在的病才算好转些,只是咳嗽还有些阴魂不散。学生家长对她介绍的那个女生很满意,她想既然她的同学很喜欢这份工作,家长那边也没什么意见,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这份工作让给那个女生好了。毕竟家教的地方离陆放家太近,不但有碰上他的风险,还有被相关记忆刺痛的苦恼,不再去也罢了。 ☆、22.奶奶去世   转眼便是五月份了,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云在的生活趋于平静,除了上课外,就是往来于图书馆、体育场和宿舍之间。   这天李云在去体育场打羽毛球,中场休息时发现手机里有好几个年纤姐的未接来电,颇有些意外。   刘年纤自从上次打电话来问她同陆放之间究竟怎么回事而没有结果后就再也没打过电话给她。她虽然失落,但终究得承认:江晨哥、年纤姐这些人,首先是陆放的朋友,然后才是她的朋友。   云在把电话拨了回去,年纤姐很快就接了起来。   “云在,刚刚你在上课吗?我打了好几回电话都没有人接。”   “没有,年纤姐,我刚刚在打球。你最近好吗?”   “还行吧,你呢,最近学业上紧张吗?”   “不会,都挺好的。”   刘年纤那边顿了一下,有些犹豫道:“年纤姐能请你帮个忙吗?”   “你说吧,年纤姐,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帮忙。”   “就是,我怀孕了。”   云在忙迭口道:“那是好事啊,恭喜了。”   “是挺好的,向洲很高兴。但也因为这样……”刘年纤的语气略有些为难,“他不同意我再靠近小动物,怕它们身上有一些看不见的病菌,可陆放家的两只猫我又不能不管不顾。”   “两只胖子?它们不是回翟都了吗?”算算日子,从她见过陆放妈妈到现在近两个月了,不是说要把猫带回翟都吗?没道理现在还留在格菱吧……   “哪里有,那天奶奶突发病重,陆放大晚上接到电话后就急忙坐飞机赶回翟都了,哪里还能带它们去。”   这么说,陆放妈妈根本就没有把猫带回去。这段时日,一直是陆放自己在照顾猫?   云在忙问道:“奶奶病得严重吗?现在好多了吧?”   刘年纤叹了口气,沉重道:“他们一家子在医院里守了她两个多星期,昨天早上去世了。”   云在不敢相信,手捂在了嘴巴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是啊,我也是没有想到,春节时见到她,看上去还那么健康……”   “陆放他,一定很伤心吧?”   年纤道:“伤心是自然的,他现今还得留在那上头,等帮忙料理完奶奶的后事后才回来。我现在如果因为怀孕而把两只猫送回翟都去给陆放添乱,实在有些不讲义气,但向洲又不允许我再接近这两只猫了,他的意思是让我把两只猫送到宠物店去寄养一段时日,但我想外头寄养总是不如自己照料更放心些。所以我就琢磨如果你有空闲时间,能不能再来帮忙帮忙照顾两只猫?毕竟你比较有经验。虽然我不知道你跟陆放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你们谁谁都不说,但云在,就算看在我的份上帮帮这个忙吧,好吗?”   “好,年纤姐。但是,我已经没有陆放家钥匙了。”   “哦,这个没关系。他要赶去翟都那天晚上,把钥匙留在了门房,嘱咐我等雨晴了后过去拿。你什么时候能过去看猫,我在陆放家等你,到时候顺便把钥匙给你。”   “年纤姐现在有空吗?我现在可以过去看猫。”云在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两只胖子。   “好,那我准备准备也过去,在那边见。”   云在到的时候刘年纤还没到,凑巧有人从楼上下来,她便直接进了防盗大门先坐电梯上14楼。她在陆放家门口等了一会,忽然又想起了那夜在门口等了他一整晚的狼狈事,有些失怔。本来以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了,没想到才过了多久,她竟又一次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   “云在,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李云在回过神来就看见了从廊道那边小跑着过来的刘年纤,想到她还怀着孕,云在赶忙往前走几步,阻拦道:“年纤姐,你别走那么急,小心些,我也才刚来,没等多久。”   “嗐,我这人就是这样,越想要快些出门越是丢三落四出不了门。”刘年纤从手提袋中找出钥匙来开门,一边跟云在回过头说话。   进了门后,云在打开鞋柜想找自己的拖鞋,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两双拖鞋都不在了,应该是陆放妈妈拿去扔掉了吧……想起来又有些难过。   找了一双陆放的拖鞋穿在了脚上后,云在又找了一双给年纤。鞋柜里的鞋有一大半是陆放的,奶奶只有惯常穿的那几双,后来就增加了她的两双。现在,奶奶走了,她的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扔掉了……情绪忽然之间就上来,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关掉鞋柜门站起身来。   “年纤姐,你先坐着,我去喂下两只胖子,顺便给你倒杯水。”云在说着往猫房子的方向走去。   “喝水倒是不用了,你先照顾下两只猫才是要紧的。”年纤跟在她身后也往猫房子处走去,看她娴熟地打开猫粮罐子,在两只猫的围绕中分别在两个小盘子上倒了食物。   把罐子盖好放回原处,李云在蹲在地上,轻柔地抚摸着两只猫背脊上柔软的毛发,真想它们啊,就像想陆放一样。但因为不能想陆放,所以也不能想它们。   她的视线忽然接触到柜子处的便签纸,即便她都不再来了,他居然还保持着写便签条的习惯?她用手摸上他干净的字迹,轻轻地念了一遍停留在便签条上的最后的日期,有什么跳闪上她心头。   那个日期,那是——她在他家门口等了一整夜的那天。她再次认真地看一眼,他最后喂两只胖子是在那天早上,也就是他从那天早上出门后就一直没回过家了。   云在回过头问刘年纤道:“陆放是什么时候回翟都的?”   “两个星期前的星期四晚上啊,那晚雨下得特别大呢,他在去机场的路上给我打的电话,说来不及回家去了,两只猫饿一整天了,要我隔日如果天气转好,务必去给两只猫喂食。”   真的是那一晚,云在的两只手无力地往下垂。难怪她等了一夜等不到他,原来他根本就不在格菱了。那股子早就酝酿发芽的悔意又上来了,要是当初她没有那么任性地说分开就好了,这样奶奶出了事,她不但可以和他一起分担恐惧和害怕,还可以帮他照顾两只胖子,免他有后顾之忧……   年纤拉着李云在到沙发上坐下,正打算细细地盘查她同陆放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时,马向洲的电话进来了,说要带年纤去产检。   刘年纤没法子,只好把钥匙交给云在后匆匆地走了。   李云在发现猫砂里有不少排泄物,想来年纤姐还没学会成为一个铲屎官。她找来新的猫砂,把旧的猫砂全部更换掉,又把两只猫喝水的小碗重新添上干净的饮用水,再到阳台找来拖把将两只胖子的活动区域拖洗了一遍。   做完这些后她洗干净手坐在沙发上,把两只胖子呼唤到身边,她一遍一遍地摩挲它们柔软的毛发,走神。   隔日李云在去陆放家收拾了一些两只胖子的生活必需品,又带它们去宠物店洗了个澡,然后直接一猫箱提了回学校。因为她要上课,根本不可能一天出来两三趟照顾猫,如若一天只照料一顿饭,又担心它们会变不健康,只好将它们搬回自己宿舍了。   学校是明文规定不可以收养动物在宿舍内的,但事实上,还是有不少学生偷偷养着,只要宿舍里的人没什么意见,不会闹出什么争端,基本上辅导员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李云在昨晚跟宿舍里的三个妹子都打过招呼了,她们当时在煲剧和煲综艺,以为她在开玩笑,都不搭理。   当她开门进去,手中还提着个猫箱时,宿舍立马就炸了。舍长大人从床上爬下来,大眼睛睁圆,鉴定道:“捕捉到两只眼睛比我还圆的生物……”   三个人立马围在猫箱前隔着网格子看猫,云在将猫箱护在怀里,紧张道:“你们别吓到它们。”   “不是,你哪来两只这么可爱的猫?”舍长大人一边问,一边毫不客气地打开猫箱子,从里面抱出了大胖,另两个舍友在争夺小胖。   云在解释道:“我的一个朋友他家里出了些事情,我得帮他照顾这两只猫一段时间,所以我就把它们带回学校了。”   “好事啊……”   舍友们垂涎于两只胖子的美貌,不但没有嫌弃,还每日同李云在争着照顾两只猫。果然长得好看到哪里都有人抢着爱……   因为舍长大人发了照片在朋友圈,两只猫一下子引起了全班女生的追捧,晚上没有课总是一拨一拨地过来串门看猫。   这天晚上李云在从浴室出来发现手机里有年纤姐的未接来电,拿起来准备到走廊重新拨回去,打开门出宿舍时正好遇见隔壁宿舍的几个女生穿着睡衣要过来串门逗猫,云在见她们手里拿着猫罐头,便嘱咐道:“别再给两只胖子喂罐头了,刚刚小珊她们过来才喂过东西呢,再这样下去它们会胖死的。”   她们连忙答应了,关上门进屋里去,云在站门口还能听见她们的尖叫,伴随着一声声“好帅”、“好胖”、“好可爱”的赞叹声。她的同学们不仅每天跑过来看猫,还特意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鱼罐头来喂它们。小胖对每天被这么多人宠幸倒是显得很适应,大胖则不怎么高兴,不断想方设法挣扎逃开。想到大胖每天被人抱在怀里那嫌弃的表情,李云在就忽然觉得长得好看也不是啥好事了…… ☆、23.去翟都   李云在站在走廊,拨通年纤姐的电话。   才接通,她立马打招呼道:“年纤姐好,最近怎么样了?小宝宝乖吗,没有惹你难受吧?”   “我挺好的,云在,两只猫好吗?”   她向年纤姐报告道:“它们很好,我为了方便照顾它们,把它们带回学校了,它们现在是我们宿舍的红人,每天有一拨又一拨的人过来看它们。”   “那个,云在啊……”刘年纤的声音有些为难,说道,“你还是把两只猫给我吧,我,要寄去翟都还给陆放。”   李云在很惊讶,忙追问:“为什么呀?你是觉得我把猫带回学校不好是吗?那我明天就把它们带回陆放家,每天过去喂它们好了。陆放现在要帮家里一起忙奶奶的后事,再分心照顾两只猫会很累的。”   “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把猫带回学校我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都是你在照顾它们,在哪都一样。主要是……”年纤姐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陆放知道了猫在你那,大发雷霆,一定要我跟你把猫要回来,说是寄回翟都给他。你知道,他从来没对我这么发过脾气。唉,本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能不能让你们俩和好,但现在看来,我似乎把事情办砸了。云在,明天我就去你们学校接两只猫吧。”   云在听见刘年纤说陆放对这件事很生气,连日来因为两只胖子在身边而拥有的好心情一下子沉到底,她诚恳道:“年纤姐,谢谢你做的这一切。但是对不起,我不能把两只胖子交还给你。我会亲自打电话跟陆放说的,我会把两只猫照顾到他回格菱为止。如果我现在这么任性给你造成困扰,我先在电话里跟你道歉。”   年纤姐支支吾吾地,劝道:“你还是把猫给我吧,陆放他的脾气很倔的,他要不答应的事基本上很难被说动。”   “让我试着跟他说一下吧,年纤姐,如果他问起,你就说是我不肯还好了……”   “唉,你们俩怎么都这么倔。算了,陆放要发脾气就由着他发吧,最多我这几日都不接他电话得了……”   “谢谢你,年纤姐。”   “你呀,也别谢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同陆放到底怎么了,看你这处处为他着想的举动也不像是心里没他的样子,我劝你呀,这段日子好好想想清楚,要是心里有他,那就趁他现在对你那点心思还没完全冷下去把误会解开来,要是心里没他,那你就别再关心他了,省得他有念想。”   “可是,他现在那么生我的气……”   刘年纤轻笑起来,分析道:“就是因为他生气所以才说他对你那点心思没冷下来,要是他连气都不生了,那才真的叫彻彻底底地忘情了。他那人的脾气就是这样,我再清楚不过了。”   “嗯,那年纤姐,我就先挂电话了,你早些休息,晚安。”   “晚安。”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陆放的名字后拨了出去。   电话拨通了,但陆放没有接,按掉了。她不死心,又打了一次,还是不接。   她转念想:反正两只胖子在我这,你不接我电话那我就更加不可能还你胖子了……看到底是谁更着急些!   第二天早上,李云在一下课就发现了手机里的未接来电,点开一看,果不其然,陆放打来的。她就知道他终究会沉不住气。   在走回宿舍的那段路上,她平抚着一颗心不正常的跳动,给他回了个电话。   这次他不再按掉她的来电,而是很快就接了起来,但没有说话,话筒两头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她先开的口,唤他的名字:“陆放……”   那头又沉默了两秒,才问道:“猫在你那?”   她停在宿舍园区的小径上,找了一块有树的阴影遮盖的绿化石阶坐下,上次她就是在这里,决定要和陆放分开。   “嗯,在我这。”她小声回答,有些心虚。在没打电话给他前,她的心理预设是做个流氓不讲道理,但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软弱到了不敢再有半点失礼。   “把它们还给我吧。”   “我先帮你照顾着,等你回格菱我就还给你。”   他冷冷拒绝道:“不劳烦了。”   “没关系,我可以帮忙的。”   陆放微微有些气恼,提高音量道:“你不是学业紧张吗?不敢劳烦。”   “我……”   “明天哲锡会去格菱,你把猫交给他带回翟都还我。”他通知她。   他的态度她是早有预料的,但还是不免有些伤心,询问道:“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去看猫了?”   “你说呢?”   反问句有时等同于肯定句。鼓起勇气,云在又恳求道:“那陆放,让我先帮你带着吧,奶奶的事你忙到来就已经很辛苦了,不要再分心照顾两只猫了……”   他斩钉截铁地打断道:“不需要。”   顿了顿,似是要宽慰她,他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奶奶生前交代不要铺排,丧事办得很简单,现在已经结束了。我只是暂时还不想回格菱,你不必再担心我照顾不好猫。”   她听出了他话里的伤感,也难过起来,迟疑地问道:“陆放,你还好吗?”   “明天哲锡会联系你的,就这样,挂了。”   “陆放,我……”我很挂念你。   “嘟”的一声,她未说完的话被隔断,他挂了电话。   云在接到金哲锡电话时已经把两只胖子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他说他大概十五分钟后到,在校门口外等她。   她答应好,挂了电话。舍友们都舍不得两只猫,轮流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云在坐在一旁盯着猫箱发呆,半响后回过神来看看时间,提醒道:“我得带它们走啦,不要让人久等了。你们快去午睡吧,下午还有课呢。”   舍长将小胖紧紧地圈在怀里,装哭脸,问道:“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到猫了?”   李云在心想,她自己恐怕都不能再见到猫了,怎么向她们保证她们的面见机会呢……   “再说吧,如果有机会的话。”她说。   将两只猫放进猫箱中,李云在提着猫箱和两只胖子在这里用剩的日常用品出了门。   李云在站在校门口等了十多分钟才等到了金哲锡。当那辆黑色SUV慢慢朝她驶来时,有一刹那她以为来的是陆放,但当车子渐渐接近,她看清了驾驶座上的金哲锡的脸后,那种心跳的骤然加速才停了下来。又失望又庆幸,人的劣根性。   金哲锡看见了站在阴凉处的她,把车子停住,打开车门下来。   她提着东西朝他走过去,他不好意思地笑道:“没有等很久吧?陆放车里的导航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刚刚把我导错地方了……”   李云在摇了摇头,不解地问道:“哲锡哥,你怎么开着陆放的车?”   “陆放上次回翟都为了赶时间是坐飞机回去的,但他说家里那辆他爸的旧车开不习惯,非让我这次过来顺便把他的车开回去。我说我那辆新车先借他开几日,他还嫌弃。反正他就那性子,喜欢了什么其他的就都变得不好了……”   云在沉默了一下,将手里的猫箱和日常用品递给金哲锡,低声问道:“陆放还好吗?”   金哲锡接过猫箱,打开车门,将东西都放了进去,笑道:“你何不自己问问他呢?”   云在低头叹了口气,解释道:“他不高兴我打电话给他。”   “他也不高兴我打电话给他……”金哲锡把车门关上,替陆放说好话道,“失去至亲嘛,心情低落是自然的,你还指望他在电话里对你欢天喜地吗?我看他这阵子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反正我是不好意思同他多计较……”   “我理解。我不会同他计较的,哲锡哥,还请你多多安慰他。”云在说,又嘱咐道,“两只猫我刚刚出来已经喂过了,你在路上可以的话尽量四五个小时后就找个休息站停一下,喂它们吃顿饭,你也可以休息下,不会太疲劳。我在袋子里有给你准备了果汁,你如果渴的话可以喝。”   “好。”金哲锡点了点头,“那我就走咯?”   “嗯,你注意安全。”   金哲锡打开驾驶座的门,在位置上坐好后扣上安全带,云在站一旁看他的动作,忽然就想起了陆放从翟都去苔光见她的事,心里一阵低音弦的回响,脑海里有奇怪的念头涌了上来,在金哲锡准备启动车子前忍不住用手按住了车窗,问道:“哲锡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翟都?”   金哲锡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她,问道:“你不上课啦?”   “我……可以请几天事假。”   金哲锡摇头道:“不行,陆放知道了哪里能饶得了我,他只让我把猫带回去,可没让我把你也带回去。你还是好好上课吧,别耽误了学业。”   云在恳求道:“你不要让他知道我去了翟都就好了,我只是想去翟都看一下,我不会让哲锡哥为难的。可以吗?我在路上还可以照顾两只胖子……”   金哲锡把视线转回方向盘,叹了口气道:“你现在就已经够让我为难的了。如果我今天执意不带你去呢?”   云在怔了怔,失落道:“没有关系。我,会自己找机会去的,不麻烦哲锡哥了。”她往后退了两步。   金哲锡无奈地摇头,妥协道:“算了,你上车吧。我还从来没拒绝过任何女生的请求呢,不能为了你破例。”   云在赶忙走到副驾驶坐旁,打开车门进去,把安全带扣好。   “我先说,坐那么多个小时的车会很累的。”他先提醒她。   她摇头道:“没有关系。”掏出手机来给舍友发了短信。 ☆、24.避而不见   车子上了高速后金哲锡就把车窗都升了起来,云在之前生病后的那点小咳嗽本来已经被赶跑了,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却控制不住喉咙的那股隐隐作痒,她侧过头去轻咳了好几声。   “哲锡哥,不好意思……”云在开口道歉。   金哲锡侧头看她一眼,笑道:“你又不是因为我放了个臭屁而咳嗽,有什么好不好意思……”   真这样就应该是你不好意思了吧……云在笑了笑,捂着嘴,又咳了好几下。   “你生病啦?”他问。   “没有啦。”她解释道,“是之前的事了,淋雨后发烧,再后来就总咳嗽,吃了止咳水但不治根,偶尔还要咳几声,不过不碍事的。”   “你带止咳水在身上了吗?”   “当然没有……我哪里料得到我会跟着你跑去翟都。”   金哲锡唇勾起来,带着善意质疑道:“这事你不是预谋好的?”   云在将脑袋枕在椅背上,眼睛盯着车顶,自嘲道:“不怪哲锡哥这样想,就连我自己,刚刚一路上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存了什么心思,无缘无故竟想去翟都……唉,我要是真有预谋就好了,这样现在也不会觉得那么紧张和无助了。”   “说句实话,我的独门技艺就是医治好女人的紧张……”话音刚落,金哲锡就加快了车速。   这话听着太不正经了,要不是李云在早就清楚金哲锡是什么人,这会儿恐怕就要跳车逃跑了……   坐在车中,李云在看着身旁不断被他们超越的车,两只手紧紧地拽着右侧的安全带,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提醒道:“那个,哲锡哥,高速公路上好像也有限速。”   “没关系,反正是陆放的车,罚款也是他去交……”   这是损友……云在继续紧紧地握着安全带,脸埋在衣服里咳了两声,回过头来分析道:“罚款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陆放还会被违章扣分。哲锡哥,你还是开慢点吧。”   他瞥她一眼,笑道:“果然还是一心顾着陆放……”   她转眼珠子,辩解道:“我主要还是为你、我和两只胖子的生命安全着想。”   他稍稍把车速减下来,商量道:“那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不让你的陆放被扣分,你呢就拣几件最近同陆放之间的事说给我听听,如何?”   他早就不是她的了……她只拥有了他两个星期,只有两个星期!云在又咳了几下,郁闷道:“男生也这么八卦吗?”   哲锡一本正经道:“非也非也,八卦乃人之俗情,不分性别,无关年龄。”   她叹了口气,不理他。想起些什么,身子往前探,打开了跟前的手套箱。一看,果然还在里面,她把那罐糖抱出来。   “要吃吗?”云在把糖罐子打开。   金哲锡瞥了一眼,摇头,笑道:“陆放车上居然还藏着糖,真可怕。”   她吐吐舌头,坦白道:“是我藏的……”   “你?”   “嗯,我说喜欢吃这个,他就买了一整罐让我带去学校,我想留在车上慢慢吃,就藏到这个储物箱里了。”   他调侃道:“那幸亏你今天发现了,要不然这糖可能等到过期了都没人吃……”   确实,她以后恐怕都不再有机会坐陆放的车了。她沉默地拆了一颗糖放进嘴里,淡淡的甜味充斥口腔,她开始用糖纸折起小蝴蝶来。她以前坐陆放的车,吃过糖后也会用糖纸折蝴蝶,他说她折的蝴蝶不好看,她就用小蝴蝶摔他的脸。   当车子在休息站停下来时,李云在已经吃了半罐子的糖了,她把剩下的糖整罐放回手套箱里,解开安全带,捧着一堆糖纸做的小蝴蝶去找垃圾桶扔掉。   金哲锡皱眉,用训珊玥的口气训她道:“糖能医咳嗽吗?居然有人咳一路吃一路……”   她眯眯笑,解释道:“一路太无聊……”   他摆手,不可置信的夸张表情:“我居然让女人感觉到无聊,what?”   她笑,把小蝴蝶带到两米远的一个垃圾桶扔了,折回来,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还有大概三个小时才能到翟都,我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也能喂下两只猫。”   “好。”她打开车门把猫箱和猫粮等用品从车里提出来,金哲锡先打电话吩咐珊玥买些止咳水。   金哲锡和李云在进入翟都市时已经是晚上快10点了,刚刚在休息站耽误了太多时间。   他一边开着车,一边给她介绍翟都的建筑物的特征。正说到标志性景点瑞崇塔的特色,金哲锡的手机响了。   他戴上蓝牙接听。云在听见他对电话那头说道:“刚回来,还没到家呢。”   “你那么急做什么,明天再来取就是了。”   “我当然能照顾好。”   “那行行行,你非来就来吧,我大概还有半个多小时到家。”   金哲锡挂了电话,云在问道:“是陆放吗?”   他点头,说道:“他急着要过来领回猫。”   “哦,那哲锡哥,你这附近找家宾馆放我下去吧。”   “那怎么可能,是我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你对这一点都不熟悉,到时候出了事就惨了,你真以为你现在在陆放心里的地位不值得他为你跟我拼命?”   “哪里有那么夸张……”他只要能对她的态度稍微和善一些,她就已经知足了。   “我还是慎重些好,你是陆放看重的人,不是我在休息站抽烟时随意搭讪的姑娘,我负不起这个责任的。你今晚去我家,跟珊玥一起住。”   “可是,陆放等下要过去你那,我在那他就会知道你把我带来的。翟都的治安应该很不错的,想必我不会有什么事的。”   “治安再好的地方都有可能出事……再说,你真当他永远不会知道啊?迟早的事,费什么心思。你还是安心跟我去家里吧,我看看明天什么时候带你四处去逛逛。”   “我不逛了,我想去墓地看过奶奶后我就自己坐车回去。”   “特意来到翟都不去逛逛,你傻啦?再说你就真不想见陆放一面?”   “不见了吧,省得他生气。”   “你要是来了不见他,估计他才真的要生气呢。别看他很成熟的样子,其实跟小孩子一样爱闹别扭。自己不去跟你讨猫,非求着我去跟你讨回来。明明想见你都想疯了……变态到把年纤婚礼的录像中有你的片段都切出来,拷成一张碟在看。我向你保证吧,你的出现一定会让他火冒三丈,但是,在那之后一定是百分之两百的欣喜若狂……”   “唉。”她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陆放真的这样,那他有没有可能原谅她呢?不敢希冀,以陆放的脾气。他连猫都要央求金哲锡去跟她讨回来,显然是不愿意见她的……   因为已经有刘年纤家的高级住宅区做铺垫,当云在看到金哲锡家的豪华别墅时已经没有太大的惊讶了。珊玥听说她们到了,开心地从楼上跑下来,抱着她的腰,“云在姐、云在姐”地撒起娇来。   帮佣阿姨端来了三杯鲜榨果汁,云在道了谢,又问珊玥道:“叔叔阿姨在家吗?我要在这里打扰几日,于礼得先拜见一下他们。”   “我爸出差不在家了,我妈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平常都是我小姨她管着我们,不过她今晚到现在还没回来……”珊玥说。   “哦,对不起。”云在不清楚这情况,一时倒问错话了。   “没事,我妈已经病死很多年了,我们没什么避讳。”金哲锡在客厅的沙发坐下,点起烟来抽,云在又咳了起来,珊玥抢过哥哥的烟掐灭,骂道,“小姨不在家你就敢在家抽烟,小心她回来闻到味,再说云在姐还咳嗽着呢,怎么不知道克制下自己。”   “得得得得,我才快要脱离小姨的苦海,你这死丫头也翅膀硬了开始管起我来了。”   “我没关系的。”云在赶忙表明立场。   “不能没关系,云在姐,你要坚持批评我哥,这样他也许能少抽两根了。对了,我放学回来时让司机顺便送我去药店,我给你买了几种止咳水,你看看哪种好。阿姨,你刚刚帮我把东西收哪去了?”珊玥大声询问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电视的帮佣阿姨。   阿姨听见了喊,赶忙从房间里出来,去柜子里把东西拿出来。   珊玥把袋子打开,说道:“药店有好几种,我也不知道哪个效果更好,就都买了。”   “其实,效果应该都差不多的。”云在随意拿起一罐,正在拆开外包装,门铃就响了,帮佣阿姨去开门。   “应该是陆放。”金哲锡猜测道。   云在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来道:“我先躲一下,拜托,不要说我在这……”   “躲什么呀?”珊玥莫名其妙,但云在已经一脸紧张地往客厅后头跑,还不停回过头用食指示意她噤声。   “这是什么游戏啊哥?”珊玥问哲锡。   金哲锡笑道:“猫捉老鼠的游戏呗……”   珊玥正想问谁是猫谁是老鼠,陆放已经走进客厅了。   “陆放哥。”珊玥挥挥手打招呼,脸上的笑不大自然。   躲在一堵墙后的李云在强忍不咳嗽出声,听见了他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心一下子收紧。自讨苦头,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什么词形容自己。   陆放一进门就蹲下身子在猫箱旁看了看熟睡中的两只猫,笑道:“珊玥今晚写作业写傻了吗?”又见客厅上的三杯果汁和好几罐不同牌子的止咳水,问道:“谁生病了?”   金哲锡额了一声,本来是想要出卖李云在的,后来又改了主意,指着珊玥胡说八道:“小丫头贪玩着凉了,所以就去药店买了些止咳水。”   陆放皱眉道:“严重吗?严重要上医院瞧瞧。你这当哥哥的也真是的,随意弄点止咳水就把自己妹妹打发了,着凉不是吃止咳水就能好的。”   “行行行,你最会做哥哥了,我今天替你跑一整天了,你倒是替我好好做回哥哥。”   陆放瞪他一眼,对珊玥说:“等下跟我一起过去家里,让我妈看看。”   珊玥连忙后退两步,尴尬地拒绝道:“虽说离得不远,但我这点小毛病,就不要麻烦马阿姨,我先去写作业了,再见!”话才说完,珊玥也往客厅后头溜。   云在跟她在那堵墙后四目相对,真想拍死她,写作业不去楼上自己的房间,往这里跑来招惹人注意,这小丫头没有大脑!   “珊玥今晚怎么怪怪的,从来没见她对作业那么积极。”陆放问。   金哲锡做出一副很夸张的黑人问号表情,推测道:“病傻了吧。”   “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哥哥……”陆放摇头,替珊玥抱不平,在沙发上坐下,顿了顿,别扭地问道,“你今天见到她时,她有没有问起我什么?”   金哲锡当然知道“她”是谁,装出一脸莫名其妙,反问道:“你不是交代让我不要多嘴同她说些什么吗?”   “我是这么交代,但你没说什么,她难道就没问什么吗?”   金哲锡盯着他发恼的眉眼瞧,不怀好意地笑着追问道:“你期待她问些什么?”   陆放别过脸去,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我没有期待,我只是好奇……”   有人戏演上瘾了,拍大腿叹气,继续胡说八道:“唉,她呀,没说什么,因为你非要抢回两只猫,她伤心得不得了,出来见我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哭肿了,我本来想要安慰她两句的,但考虑到你交代我不要同她多说话我就甩给她一个冷漠脸,直接带着两只胖子回来了,我在后视镜里看到她在路边嚎啕大哭。”   云在蹲墙后满脸黑线,她几时做过这些事了……   陆放气结:“你……你以前怎么不见得这么听我的话?”   “欸欸欸,你这样就不厚道了啊,事情也是你交代我这样办的,真照做了你又不满意了。你要是真舍不得,真心疼她怎么还非跟她要回两只猫,弄得她那么难受?”   “她要难受是她自己犯傻,我的猫我要回自己照顾与她何干?”   “她也就替你看几天,你那么小气做什么?”   “我怎么是小气,她之前总说自己学业紧张,虽然一大半是借口,但未必她真的学习有多轻松,我这非亲非故的人怎么好不识相,再害她费心思”   “啧啧啧,非亲非故,瞧这用词……你听听你自己话里那酸苦劲,分明就还是在赌气。”金哲锡难得做一回清醒的局外人,装逼脸,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明明还很在意她,就别老拿那些难听话去堵她了,我看她很关心你,姑娘家哪里受得了你这许多的决绝的话。”   “我在意她做什么,我在意她有什么用?她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要了就把钥匙退回来连面都不再见。薄情至此,我就是真为春瘦,也怕春知晓。”   “得得得得,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人家好姑娘被你重重伤一次也就死心了……”   陆放不屑道:“你这情场浪子不知道伤了多少姑娘的心也好意思训我?”他伸出手来讨车钥匙。   金哲锡从裤子里掏出来还他,说道:“车就停在外面,你自己开去。”   “嗯,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见到了。”陆放站起身来提猫箱,又回过头道,“你早些休息吧,车和猫的事,谢了。”   金哲锡摆手道:“别谢,弄不好这两天你就会提刀杀了我呢……”   陆放瞪眼道:“说什么蠢话,你要死自己想办法解决,别麻烦到我。”提着猫箱子,他朝大门走去,出了金哲锡家。 ☆、25.原谅   听见关门的声音,珊玥从墙后出来,探着脑袋往客厅看,问金哲锡道:“哥,走啦?”   云在想到刚刚陆放说的那番话,难过起来,两手捂着脸轻轻地咳嗽,咳出了眼泪来。   “云在姐。”珊玥走回墙后,蹲在她身旁,劝道,“你别伤心了,快去喝止咳水吧。”   她摇了摇头,一边咳一边低声啜泣。   金哲锡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安慰道:“哭什么呀,你听他刚刚说的话,分明就还是在乎你。”   云在还在哭,门铃又响了,帮佣阿姨已经去睡下了,金哲锡自己去开门。   “应该是小姨回来了,云在姐,你快别哭了,不然我小姨会以为是我哥欺负了你。”珊玥劝道。   云在忙抹干眼泪,正打算从墙后站起来,就听见了陆放的声音重新在客厅响起。   “你从格菱带了谁回来?”   “没带谁啊……”金哲锡一脸无辜。   “桌上为什么有三杯果汁?”   “额,三杯是我,珊玥和……”   陆放打断他道:“不要说一杯是小姨的,我刚刚来时她的车根本不在外面。”   哲锡狡辩道:“我刚回来很渴啊,你还不许我一个人喝两杯啊?”   “好,那我车里的糖是谁吃的?那么难看的纸蝴蝶是谁折的?”   云在郁闷,她下车时明明把所有的小蝴蝶都扔掉了啊……   金哲锡无言以对,本来还打算先写个剧本再安排两人见面呢,结果现在由他编导监制的大戏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陆放见他这个反应,所有的疑心已经得到确认,发火道:“你没事带她来翟都做什么,她不用上课了是吧?”   “也不过是几天的课罢了,耽误不了什么事的,咱们读书那会也没少逃过课。”   “她就是不可以!我给她订明天早上的机票,你让她立刻回去。”   金哲锡怼道:“这我可办不到,我要能让她回去我当时也就不会带她来了。她现在正在墙后哭着呢,有什么话,你自己跟她说去。”   金哲锡把金珊玥一起叫上楼,偌大的空间里,忽然就只剩下陆放和李云在。隔着一堵墙,他能听见她的啜泣声。   连自己都不可捉摸到的一声叹息轻轻在他胸腔溢出来,他终于还是迈开脚步,经过大理石柱子走到墙后,看见她蜷在墙角落,脸埋在腿上哭,那个姿势,一下子就让他想起些什么,继而心软起来。   他问:“你来翟都做什么?”   她听见他的问话,但不出声,只是继续哭。她想见他,可现在又忽然很害怕和他四目相对。她怕他拿凌厉的眼神看她。   他让人熟悉的气息在空气里萦绕,李云在知道他就在她身旁,她想抬起头来面对他,她想想他承认错误,她想毫不廉耻地告诉他她错了,可是她不敢,她便只好依旧埋在膝盖上哭。   良久,她听见他冰冷的嗓音,带着怨恼:“李云在,你在格菱已经留给我足够多的不明白了,我真是疯了才会还在期待你的坦白。”   她抬起头来,却只是听见大门“嘭”地一声被关上,原先近在咫尺的陆放已经不在了。   她匆忙地站起身来,从墙后出来,客厅也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他走了——就像那个雨夜她从公车下来往回跑,却再也找不到他。   “陆放,陆放……”她打开大门追了出去,大声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听见了她的声音,却不停下脚步来,赌气走得更快。   当他来到自己的车旁,打开驾驶座的门要坐进去时,她才追上他。她的眼如今倒真像金哲锡胡说的那样肿起来了,眼泪还不停地往外溢,她用两只手拽住他的手臂,抽噎着喊他的名字。   “来翟都做什么?”他再问她一次。   “我……我,我来,看奶,奶。”她带着哭腔,说话断断续续。   他轻哼一声,嘲讽道:“看奶奶?你凭什么,你以什么身份?”   她继续哭,咳嗽又上来了。他等不到自己要的答案,拂开她的手,冷冷道:“明天我会让司机过来接你去机场。”   她拒绝道:“我不要,我自己,会,回去……”   “你不要?”他忽然抬正眼看她,手用力拽住她的胳膊,眼神里都是恼怒,提高音量吼道,“李云在,总由你说了算,什么时候轮我做主?在我们的情感里,我他妈的什么时候有资格做主!”   她竟惹得他这么生气,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想要这样的。她哭得更厉害,不断地摇头:“陆放,对不起,我只是十分挂念你才来翟都,对不起,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听你的话,我保证我明天就回格菱去,对不起,你不要这样凶,我好难受,对不起,对不……”她未哭完的话消失在了他带着惩罚的亲吻中。   唇舌才交缠在一起,她忽然用尽全力推开他,背过身去用手扶着车子不停地咳嗽。   “那药根本不是珊玥的,是你的对吧?”他的大手握在她瘦弱的手臂上,轻轻地替她拍着后背。   她用手顺顺自己的喉咙,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解释道:“之前淋了雨后咳了一阵子,本来已经好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咳,不碍事。”   “该死。”他咒骂了一声,把车门关上,牵着她要往回走,说道,“先去拿药,顺便同哲锡他们说一声,然后我带你回我家。”   她一听见去他家就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支支吾吾道:“我,我就不去了,我答应珊玥,今晚留在这和她一起睡的。”   “她明天还要上课,不方便。”   “我不会打扰她的。”   他皱眉头,侧过身来,用严肃的语气问道:“我妈到底跟你说过什么?”   “没说什么呀。”仔细想来也确实没什么,只是善意提醒了她同他之间的距离罢了,她总不能添油加醋胡说吧。   他又有些生气,问道:“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   她怕他生气,忙迭口道:“我说说说说,就是,你妈妈说你很快要去美国了。”   他不可置信,简直像听见了这个世上最荒谬的事,质疑道:“就为了这个,你同我分手?”   “……”这事儿还不够重要吗?   “我是要去美国,我有亲戚在那,我要去办些事。你竟为了这样的小事跟我分手?”   “不是,我是以为你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瞪她一眼,简直想把她掐死,原来这段日子受的苦竟就是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理由。他戳她脑袋,训斥道:“你问过我一声没有?我平白无故留在那做什么,我哪怕真留在那你也用不着跟我分手,难道我会不把你带着?我们相识了那么久才在一起的,你怎么像从来不了解我似的?”   “那你在美国还有一大堆门当户对的在等着呢,哪里轮得到我……”   “我要什么门当户对?我的门我的户该对什么我自己最清楚。你是受谁的刺激了说这种蠢话?”   “没谁……”她背过身去不想看他。   他往前走一步,把下巴搁在她的肩颈处,猜测道:“夏焕新?”   她不说话,视线不自然地胡乱寻找依附点,有种被说中心事的心虚。   他轻笑一声,手伸到她身前去抓住她的,同她十指相扣,骄傲地告诉她:“金哲锡的新车比我那辆SUV贵了两百多万,可那又怎么样,我还不是只开得惯我自己这辆。别人家的姑娘再好同我有什么关系,门户就摆在那由别人自己去贴比,我只在意我自己在不在意。”   “贵两百多万……你那是什么意思,我就真比别人差那么多?”   他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掌心,批评道:“不讲道理啊,你非要觉得自己比别人差,我用你的逻辑列举给你听,你反倒要怪我了。”   “咳咳咳……”她吸了吸鼻子,看着远处的别墅群,小声坦白道,“其实我明白呀,如果真的按世俗标准去比较,我比她少的又何止是两百万,但其实陆放,我真的特别在意这种距离。所以我才会丧失理智地离开你,因为我特别不甘心:凭什么别人就可以跟你何其相配,我就不能呢?”   他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不甘心的结果就是放弃我?你的战斗力是负数吗?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么个饭桶……”   她已经可以确定无疑他原谅她了。转回身来,她踮起脚尖去环他的脖子,撒娇道:“我不知道啊,我当时可能是被妖魔附身了吧,我自己都好后悔呀。”   “后悔有什么用,别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原谅你!”他狠狠地咬了下她的耳朵。   她吸了一口气,求饶道:“好疼呀……”   “知道疼就好!”他把她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拉开,说道,“赶紧回去拿药后跟我回家了。”   “我先不去你家了,我今晚留在这吧,我没带衣服来,我得借珊玥的。”   他径直拉着她走,说道:“我明天会给你买新的,你今晚先去我家,我让我妈给你看看咳嗽。”   “哎呀,不用,我只是有点小咳,又不碍事,再说你妈好像不是咳嗽领域的专家吧?”   “不是这个领域的起码也能懂一些吧,你刚刚都咳成那样了还说自己不碍事。”   “可是,你忽然把我带回家去,会把家里人吓一跳的。还是等你跟家里人说过我之后我再去你家吧。”她说。   “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   “嗯?什么时候?”   “就在你生气我没有跟家里人说过这事的那天。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再同我闹别扭,我为此还把你那根本没有什么威胁的情敌夏焕新也给得罪了,把我妈气到连夜回了翟都。结果等来的竟是你的一把钥匙还有那许多决绝的话。”   她充满愧疚地道歉:“对不起……”   他没有回应,继续往前走着,只是牵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些。   “陆放,我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事。我想明天再去你家,我现在眼睛很肿,整个人也有些狼狈,我不想这样子去见你的爸爸妈妈。”她的语气很诚恳。   他妥协了,说道:“好吧。那我明天来接你,先去墓地看看奶奶。”   “嗯。”   他把她送回金哲锡家门口,不打算进去了,嘱咐她要去吃药。她点头,进了屋,他转身也原路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会有一到两章的甜蜜,然后故事的倒叙就要结束了,要回去现在时的格菱了。 ☆、26.以身相许?   因为痛哭过,再加上同珊玥说了大半宿的话,隔日李云在醒来发现自己眼窝变得有点深,陆放来接她时她皱着眉头跟他抱怨自己的眼睛难看,他顺了顺她的眉,嘲笑道:“再皱下去就更难看了……”   在车上他问她吃过早饭没,她点头,道:“刚刚珊玥去上学前我跟她一起吃过了,哲锡哥还没睡醒,就没跟我们一起吃。”   陆放笑道:“他是属猪的,饿不死,不理他。”   “你吃了吗?”她问。   “还没,等去看过奶奶后,咱们再去找个地方吃。”   “那你会不会太饿呀?”她有些担心。   “不会。”   在半山腰那里,云在见到了奶奶的墓。三层扇形阶梯,层层里缩,最上面是横排石块,供摆放祭祀物品。两侧灰白色的石雕显得很穆雅,奶奶带着笑的照片贴在石碑上。   云在想起自己从在医院里见奶奶那一面后就再也没见过她,期间通过不少回电话,但从来没有一回觉得自己是见不到她了。生死之间,藏着太多意想不到。   “你念叨了她许久,如今我终于带她来了,想必你会很开心。”陆放蹲下身子来,将墓碑前原先的花推到一旁,换上他们在来的路上新买的。   “奶奶,对不起,我这么晚才来。”云在在墓碑前跪下,行大礼。   陆放同她一起在墓前呆了许久,到太阳的颜色深起来,他才牵着她往回走。   “陆放,还好吗?”她见他一言不发,有些担心,晃了晃他的手。   他吞咽下情绪,扭头朝她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想起答应过奶奶很多回要找哪几天陪她去各处玩玩,但从来没有一次真正做到。”   “你别难过了,这样我才不会担心,奶奶天上有灵也才能安心下来。”   他安慰她道:“傻瓜,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难受。道理我都懂得的,生、老乃是人生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大苦。我失落,只是因为我自认对老人家还有所辜负而又无从弥补了,这才是遗憾所在,而不是老、死本身。”   “因为遗憾,所以我们才更要过得好,这是奶奶的希望,只有我们好好地生活下去,才算是我们对她的弥补。”   “嗯。”他点头,问道,“咳嗽是不是好多了?今天都没怎么听见你咳了。”   “我昨晚和早上都有吃止咳水,已经不怎么咳了。”   他们回到车上,陆放发动车子,说道:“我们先去吃东西,然后我带你去买衣服,晚上去我家里吃饭。”   她有些紧张地握了握手指,问道:“你有跟阿姨说过我要过去家里吗?”   他从镜子里看她的表情,淡淡应道:“说了。”   “那阿姨,不生气吧?”   他无所谓道:“儿子带女朋友回家吃饭,她生气些什么?”   “那我哥带他女朋友回家吃饭,我妈就很生气啊。”   他轻笑一声,问道:“你妈生气干吗?”   “因为我妈不喜欢他女朋友啊……”   他的反应很灵敏,问道:“你觉得我妈不喜欢你?”   她讪讪笑:“我感觉阿姨可能不大喜欢我。”   “这样啊……”他拖长音,玩笑道,“那也没有关系,我喜欢就好了。要是她给你脸色看呢,我就带你走。”   “那我们岂不是跟我哥他们一样了?”   陆放有些疑惑,问道:“你哥他们怎样?”   李云在便把年夜饭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陆放在她讲到她哥把他送给她的梵克雅宝拿给自己女朋友戴的时候脸色变了一下,等她全部讲完他才语气沉沉地问道:“你是说那条链子你从来没戴过,一直在你哥女朋友那?”   她一见他那副神情,以为他生气了,马上讨好道:“哎呀,对不起啦,我知道你送我的东西不应该给别人戴,可是当时我都不知道我哥会拿去给容容姐呀,而且他还一直不还我,要不是我跟你分手,一定要他还回来,现在链子可能还在他们那呢……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把链子还给我?”她毫不羞耻地跟他讨那条链子,在她看来,那链子算是定情信物呢。   他皱紧的眉毛松了下来,叹气道:“要是你不说起,我恐怕永远都要误解你了。”   “什么呀?”她扭过脸去看他。   他的手在方向盘上敲了敲,略有些迟疑,道:“云在,我同你说一件事。”   她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催促道:“你快说呀,那么神秘,弄得我好紧张。”   “我收到你寄回的项链那天特别生气,不仅因为你这个动作里包含的意义,更因为,你寄回来给我的梵克雅宝是假的。”   李云在瞬间觉得如遭雷劈,喃喃道:“不可能吧……”   陆放肯定道:“不会有错的,那金属的颜色,重量以及做工,统统都是不对的,我虽然对首饰不算精通,但辨认真假的那点本事还是有的。我当时特别生气,我想你要么就干脆不寄回来还我,既然要寄,却又偏偏寄个假的回来羞辱我,实在可恨。我想我一颗真心一直以来错付了,你既爱慕那条链子,却还要假情假意来还我,强要那点虚荣自尊,我当时真的,恨不能去掐死你……”   “那你,昨晚还原谅了我……”   “没法子,不原谅会更难受。何况我心里一直都不敢相信你是那种人,我想你如若贪图钱财,没道理跟我分手,但我又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寄一条假的项链给我。我想了许多天,想不明白,甚至都有些恨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用两只手捂着脸,忽然就失声哭起来。想到如果陆放因为这事永远误解她,不会原谅她,她就觉得难过死了,还有哥哥,她那么信任他,他们是那么亲近的兄妹,可是他竟然这样待她。怎么亲兄妹也能拿来算计呢,她那么敬爱哥哥……   陆放以为是自己把话说重了惹得她哭,有些手足无措,急急忙忙在山脚下停了车,从驾驶座下来,打开她那边的车门,把她半抱进怀里安慰。   “好了,我错了,我当时不该那样想你,云在,所有误解你的想法我都不该有,不哭了。现在一切误会都清楚了,不哭了,好吗?”   她还是继续哭,身子不停发抖。他便想说一些俏皮话讨她开心:“不哭了呀,都没事了,怎么原来你这么爱哭呢,以前都没发现呢……”   “我哥哥太坏了,太坏了,太坏了……”她不停地重复着,抽抽噎噎,鼻涕糊了他一身。   他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们还在一起,只是一条链子罢了,你若喜欢,我重新给你买就是了……”   她摇头,手抱着他,紧紧地。有一种感觉,他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了,小时候哥哥是她的依靠,现在哥哥已经是别人的依靠了,并且还那么残酷地伤害了她。   晚上见家长格外顺利,陆放带她去买了一些比较郑重的衣服,她本以为自己会像田容容遭遇妈妈的冷脸一样遭遇陆放妈妈的白眼,但是并没有。   吃饭的过程马纯茹对她不仅温慈和善,在听见她有几声咳嗽时还说要炖些治咳嗽的膳食给她调养,弄得她受宠若惊。   陆放爸爸很爱说话,问了她不少关于家中的事,她有一答一,有二说二,也不敢编造隐瞒。反正不管她爸爸是厨师还是公务员,他们家的门她都算是高攀了。   吃完后云在要帮忙收拾碗筷,被家里的帮佣阿姨拦住,马纯茹让陆放带她四处参观参观。   他直接把她带到三楼他的房间,他说:“了解我是最重要的,至于家里,反正以后多的是来的机会,留着慢慢参观吧……”   “你房间居然有观景阳台……”她一进他房间,对一切摆设陈件都视而不见,直奔阳台,站在那看外头完全黑下来的天,星星躲在近处的树和更远的建筑后头,有雾气在朦胧的光亮中升起。   陆放略有些无奈地从身后环住她,笑道:“我是让你来参观我的房间的,不是来望天的。”   “你屋外的这片天空也是你房间景致的一部分啊……”   “是你最喜欢的一部分?”   “不是。”她转过身来,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调戏道,“我最喜欢的是你。”   “不要只是言语调戏,给点实际证明。”他把她从阳台拉回屋里,将她困在墙角落。   “额,我是只说不做的废物……”   “那可不行!”他含住她的唇,强行同她讨要证明。   “陆放……”她按住他忽然探/进她衣/服里的手,耳根子红得都要烧起来了,“你,你怎么忽然,那么不正人君子了……”   他的鼻子就在她的鼻子旁,热热的气息交织着,他沉沉看着她道:“都说小别胜新婚,我们这小别里还含着大怨呢,你觉得我要拿什么做正人君子?再说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要在女朋友面前做君子的?”   她微侧过脸去,想躲开他危险的气息,小声道:“这是你家里,你要这样,叔叔阿姨会轻看我的……”   他轻笑一声,眼神里的逗/弄没有消退,略微用力将她往上提了提,让她同他视线完全平行。他说:“好,云在,但总得给我些甜头吧?”   “甜你个头啊,今晚的山药酥还不够甜?”她用手肘推他,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这种动作让她实在羞赧。   他理直气壮道:“山药酥怎么能跟你比。”   李云在没了办法,只好逆来顺受地任他亲吻。他担心她的背让墙与墙的间隙压疼,转个身由自己背靠着墙壁,托着她的重量。   她双手主动揽着他的脖子,忘我而又投入,这是他们最销/魂的一次接吻。   他把她放回到柔软的椅子上,她双手捂着脸不停地偷笑。   他点点她的脑袋,训道:“笑什么?”   她把手从脸上拿开,挽着他胳膊,撒娇道:“好奇怪呀,你妈妈怎么忽然对我这么通融好说话起来,我还以为她要对我九九八十一刁难呢。”   他哄她道:“不奇怪呀,你那么讨人喜欢。”   “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分明并不喜欢我的呀。”她忽然退后一些,手指着他,怀疑道,“真的跟你没有关系吗?”   他抿抿唇,问道:“你想听实话吗?”   她点头,严肃道:“要,我们之间要坦诚相待。”   “好吧,我实话说吧,我昨晚跟我妈交过底了,我说无论如何都要跟你在一起,谁也拦不住。只要她同意我跟你在一起,以后诸事我都听她的,哪怕她要我回到翟都她的身边工作生活我也答应,但前提就是接纳你。”   “你不是说过,为了自由绝不回翟都吗?”   他的眼神牢牢地锁住她,轻轻地笑:“能争取到和你在一起,便是最大的自由了。”   她感动地抱住了他:“陆放,你太好了。”   “以身相许吧。”   “你去死吧……” ☆、27.恋爱说明书   陆放带着李云在游玩了两天,去了几个翟都有名的景点。她的咳嗽吃了药后基本不怎么咳了,陆放找他妈要了调养咳嗽的膳食方子,说回格菱如果她老毛病又犯就去煮来给她喝。   他妈脸色登时就变了,云在想,陆放妈妈其实骨子里还是对她很抗拒,只是表面上妥协。也是,这个金堂玉马人家出来的孩子,连家务活都很少干过,如今竟要来伺候她,也难怪他妈妈不高兴。   她马上拦着陆放道:“我咳嗽已经好多了,真的,那些膳食方子味道我也是不怎么喜欢的,如果真需要,我再自己来向阿姨请教好了。”   陆放见她这么说,也便算了。他妈反倒来劲了,回房间写了长长的一张纸,出来扔给了他。   云在想,不管怎么避免,还是跟她哥带田容容回家的场景相似,挖苦、嘲讽和冷场、尴尬。   周六早上他们和两只胖子一起回格菱,陆放说李云在已经耽误了四五天功课了,下周不能再耽搁了。他因为奶奶的事也丢下了工作许久,把案子给了同事,下个星期也应该重新回去事务所了。   车子还没上高速金哲锡就打电话来讨债,说是他把李云在带来翟都才有接下来这些事的,让他们不能就这么走了,一定要给他打赏。   陆放说等他下次回来再报答他,他不同意,说不允许赊债。陆放便说自己房间藏了几只年份很不错的红酒,如果他实在等不及就自己去他家拿。   金哲锡道:“几只红酒算什么,李云在就值这个价?”   陆放正戴着蓝牙耳机听他说话,闻言,扭头看了身旁的她一眼,对着电话笑道:“她不值什么……”   她预感他是在说她,也扭头看他一眼,见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才一分钟,李云在的手机就响了,是金哲锡打来的。他在陆放那讨不到什么便宜,转而向她告状,要挑拨他们的关系。   她一接起电话,他就balabala地说道:“云在,我跟你说,刚刚你们家陆放说你在他心里不值些什么,看看,看看,才刚和好他就这样说了,以后你的小日子能好过吗?我告诉你,你今晚狠狠地收拾他……”   李云在笑了笑,用不在意的口气,应道:“没关系的,他在我心里也不值什么……”   正在开车的某人伸手夺过了她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警告道:“一边呆着去,再捣乱连酒都没了。就这样,挂了。”   他把手机扔回给她,冷哼一声:“我在你心里不值什么?”   她转了下眼睛,眯眯笑道:“我在你心里不也不值什么……”   他解释道:“我是说你不值什么,可没说你在我心里不值什么……”   云在睁大眼睛:“有区别?”   “最大的区别就是判断的标准不一样。一张发黄的老照片,可能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是不值什么的废纸,但对某一个人来说,那可能是他在这个世上最珍重的东西之一。人也是一样,你不值什么,跟你在某个人心里不值什么完全是两个概念。”   她反应过来:“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说我坏话。”   他摇头挖苦:“好不浪漫的丫头……”   她翻个白眼,哪有人把情话说得那么没技巧。   云在转身去后椅座拿他的笔记本电脑,先斩后奏道:“借我用一下。”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笑道:“我敢不答应吗?”   她无所谓道:“那你不答应好了,反正我是向家里递交恋爱说明,你要不答应,我就让你一直是地下组织人员好了。”   陆放一头雾水:“谈个恋爱还要说明?”   “在我们家是要的,先口头通知再文字检讨。”她把电脑从包里取出,摆在膝盖上。   “你们家真有意思。”   她摊手:“没办法啊,我们家不允许早恋。啊,要密码。”   他念了一串号码给她输入,眼睛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路,说道:“你现在应该不算早恋了。”   云在解释道:“在我们家,只要还在读书,就是不允许谈恋爱的。”   陆放笑:“那你要是接下来去读硕士和博士,岂不是依旧属于违法恋爱?”   她皱眉思考,应道:“理论上算……”   打开一个空白文档,她告诉他:“我们家可是是有一本手写版家规的,由我们家着名的大书法家李端奇同志写出来的。”   “李端奇,你爸?”   她话痨症犯了:“嗯,我爸字写得挺好的,不过好像没你好……不过这不是重点,你知道吗?我跟我哥闲来无事就爱翻家规,不过我们可不是为了更好地践行它,而是为了更合法地违背它。我妈为了对付我们俩,已经把家规升级为2.0版本了。之前我哥读高中的时候谈恋爱,违反了“读书期间不准谈恋爱”的规定,被我妈抓住,他就辩解他不是在“读书期间”谈恋爱,他是在“放暑假期间”谈的,把我妈气得够呛。”这几天气消下来后,李云在已经不像刚知道真相那天那么气恼她哥哥,只是想起时还有些心塞。她本来想打电话跟哥哥把那条真的项链讨回来,但陆放却说算了,他说她心太软,弄到最后也不一定能把链子拿回来,搞不好又是闹一场哭一场,他还要手忙脚乱地安慰她。她想想有道理,便听他的。   “那你这次打算怎么辩解我们的恋爱?”   她笑眯眯地应道:“我不辩解,我会态度端正地承认我谈恋爱了,诚恳地认错,但坚决不改……”   他被她的口气逗乐,笑起来。   李云在的手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拍地打了半天,然后又啪啪啪啪地删除,二十分钟后,页面上还是只有一行标题——说明书。   她抓狂道:“哎呀,我写不出来。我不管,这件事都是你的错,你得帮忙我写。”   陆放有些好笑,请教道:“我做了些什么,怎么就成了我的错?”   “因为你跟我谈恋爱,所以我才需要写这个的,你也有错,你要帮我一起想。”   “真不讲道理啊,我受家庭压力的时候你还在跟我分手呢,如今轮到你受点考验,就敢都推到我这边来?”   她示弱道:“那我真的想不出来嘛,你这种经常写起诉书的人应该很擅长的,你就当帮帮我嘛……”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着,笑道:“我可从来没写过什么恋爱说明书。”   “那假如现在要你写呢,你会怎么写?”   他考虑了几秒,说道:“我会写——恋爱本就无可说明,奈何长辈在上,拳拳深情,不可不敬。特叩禀双亲:已得遇可堪白首之人,望无阻拦。”   “就这样?这么短……”   “喜欢一个人要跟那个人在一起需要那么多废话?”   好像也是……她说:“那好吧,我把你的话改得通俗一些,免得我爸妈看不懂……”李云在在电脑上又噼噼啪啪地打起字来。   走了一半的高速后陆放找了个休息站停下来,提着猫箱带李云在去吃饭。   出来的时候她说要去排队上厕所,让他先回车上等她,他便带着两只猫回SUV上等。   在座位上闲来无事,他便拿起副驾驶座上被她的衣服盖住了的笔记本,打开来看她刚刚写了半天都写了些什么。   刚刚下车时她说要把电脑一起收起来带走,他说只是进去一下马上出来,何况这里还有人守着,没必要,但她不放心,硬是找了几件在翟都新买的衣服盖在电脑上。   陆放点开桌面上那个名为“说明书”的文档,页面跳开来,他看见了她一字一句写出来的说明。   说明书   我李云在违反伟大的父母亲大人所订下的第二十二条家规——擅自谈恋爱。在此做三点说明并检讨:   一、我喜欢他,我检讨这样不对。   二、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检讨我这样真的很不对。   三、这一切都是他的错,等我假期带他回去见两位大人,两位自行对他进行惩罚,不要将怨气往我身上撒。   鉴于错误已经发生,无可挽回,还请两位大人伤心痛骂之余饶了我这回吧。敬礼!   连落款都没有,一份说明书写得乱七八糟的,陆放摇了摇头很无奈,这么差劲的女朋友真该拿去退货。   他敲动键盘,趁她排队上厕所的功夫替她修改了一个新的版本。   当车子重新启动后,李云在又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它像刚刚一样置于膝上,准备继续修改她的那份恋爱说明,结果打开看见的居然是陆放不动声色地修改过的那篇。   恋爱说明   尊敬的爸爸妈妈:   我遇见了一个可托付终身的人,决定和他永远在一起。   他是个优秀的青年,相貌端正,心地善良,有一份稳定的收入,有一颗爱护我的真心。   我同他都希望得到爸爸妈妈的祝福。他托我替他在在此书中问候你们,待爸爸妈妈首肯我二人之事后他将亲自登门拜见。   特此叩明。   李云在   XX年XX月XX日   “不要脸。”她说。   他强调:“我在措辞上已经很低调了。”   “我平常都不会用这种语气跟他们说话的,这封说明书一发过去,他们肯定就会知道不是我写的。”   “那又怎么样?你写这说明书的目的不也只是让他们知道你谈恋爱了吗?反正那点意思已经表达到了,写成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   “那我那个搞笑版本你没给我保存着?”   他一脸嫌弃,反问道:“写成那样的东西……你也好意思留着?”   “喂!”她伸手过去掐他的腰。   他直往左侧躲,警告道:“别闹,我在开车。”   “啊……”李云在退后一些,一副惊奇的表情,“有人怕痒?”   “……”   她合上电脑,笑眯眯地告诉他:“在我们那边有一个说法,怕痒的男生会很疼老婆。”   他一本正经道:“你不用提醒我了,我还没打算娶你。”   “你去死吧!我还没想要嫁给你呢……”   “哦,是吗?”他笑得很自信。   她毫不犹豫道:“是。”   “是吗?”他拖长一个音。   “是……”   “是吗?”他拖长两个音,语气古古怪怪,里面有炸。   她立马正襟危坐道:“不是!”   “嗯。”他点头,“看在你这么不老实的份上,我得考虑一下早点娶你回家去调/教。”   “……”   陆放见她不说话,调侃道:“因过得福开心得说不出话来啦?”   “因过得福?我是获罪于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28.没扔掉的拖鞋   陆放和李云在回到格菱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她让他把车开去市场,在那买了一些菜后才回家。   电梯上到十四楼,她拿着钥匙开门,陆放撞了撞她的手肘,指着墙角,笑着问道:“这个地方睡得舒服吗?”   她一愣,立刻装傻:“什么?”   他捏捏她的下巴,笑道:“我问你,在墙角落睡了一夜的滋味如何?”   她一脸的莫名其妙,把门打开,帮着一起把东西拎进去,先蹲下身来把两只胖子从猫箱中放出来,让它们自由地活动。   才站起身,准备去鞋柜找拖鞋换,他就从后面抱过来,问道:“怎么不说话,在门口等了我一夜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那一晚上的事实在太狼狈了,她都不想再去回忆了,狡辩道:“没有啊,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轻声笑了下,批评道:“还在狡辩。家门口有隐形监控的你知道吗?实时传输到我的手机和电脑里,只是我从来都不会去看它,系统过段时间就会把那些录像自动清除。”   云在奇怪:“那你,你怎么会看到我在门口等了你一夜?”   “本来也不可能知道,但对门吴大爷同奶奶的关系一向不错,他不知道从哪听来奶奶的病情加重,有一天打了个电话来慰问,顺便跟我说起了这事,我便去查了监控。”   她不满意地皱皱眉头,抱怨道:“大爷也太爱管闲事了吧……”   他教育她道:“你一个姑娘家大半夜在廊道蹲着,他很不放心,起来隔着门眼看了好几回,一晚上睡不好。让一个老人家跟着你这样受罪,你不觉得心虚愧疚就算了,还觉得人家管闲事?人家以为是我欺负了你,还替你口头批评了我好几句呢……”   “我……那我等明儿什么时候去跟他道个谢吧……”   他“嗯”了一声,脸埋在她的脖子上,鼻子吸了吸她肌肤处的温暖,吩咐道:“以后等不到我就走,不要再那么傻地等着了。你知不知道我在监控里看见你哭到在墙角睡过去,有多心疼?”   她转回身去踮起脚尖回抱他,解释道:“我不是哭到睡过去,我只是困了。”   “要不要我把那视频调出来给你看?我反复看过好几回,你一直在抹眼睛,还说不是哭?”   “……抹眼睛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哭啊,我怕你突然回来看见我那么难看的样子。”   陆放揉了揉她的头发,叹气道:“我真希望那会儿奶奶没出事,我也不曾让你等了一夜。”   一说起那一晚,她不禁好奇起来,疑惑道:“下雨那一晚你追出来已经是你把车开走很久以后的事了,中间那么长的时间你怎么都不回家喂两只胖子,我看便签条上最后喂它们的时间还是那天早上。”   “我当时把车开进车库,停在车里挣扎煎熬,雨那么大,我既想去关心你,又不甘愿自己那么下贱,后来实在忍不住追出去时你已经不在了。我真的没想到你后来还会回来……当时我站在那,看见站牌下空荡荡,心也跟着空掉了。然后我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奶奶病重,我便直接去了机场。以此没和你遇上。”   她叹气,又一次道歉:“陆放,对不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我如果那时候不闹脾气跟你分手,就不会让我们彼此都那么难受了。”   他摇了摇头,道:“感情里是没有独错方的,我不能让你全心全意地信赖我,我自己也该检讨。何况,我还让你等了我整整一夜。知道吗?当我看见视频里你在墙角睡过去,雷打进来时,画面突然变得很亮,可是当白光消失了,你也被吞进黑暗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我觉得特别地害怕,特别地难受。”   “没事了,陆放,都已经过去了。”她拍拍他的后背,从他怀抱里出来,说道,“我先换下拖鞋。”   他点头,她把他常穿的拖鞋放在他身前给他,打开鞋柜找出他的另一双给自己穿,嘀咕道:“我的鞋子都让你妈丢了,这几天得去重新买了。”   陆放:“……”   “其实不是。”   “不是什么?”她正要把刚刚买回来的东西提进厨房,听见他的话,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两双鞋,不是我妈扔的……是我扔的。”   “……!!”居然是他。李云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直接拿着东西回厨房。   陆放追了过去,解释道:“我当时太生你气了,有一天下班回来看见了你的两双鞋,想着你再也不会来了,一时恼羞成怒,就把它们拿到楼道的垃圾桶扔了。”   她不说话,把买回来的东西该放冰箱放冰箱,该扔水槽里浸泡的扔水槽。每一个动作都用很大的劲,完全是赌气发恼的表现。   陆放只好伸出手臂从她身后环住她,热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处。恶作剧似的,他笑出声,坦白道:“好了,不生气了,东西还在呢,我藏储物间里了。我扔掉后又去捡了回来……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丢人吗?我居然去垃圾桶里找东西……”   她没好气道:“谁让你要扔的……”   “我有什么办法,看见了那么闹心……”   “哼。”   “好了,看在我去捡回来的份上原谅我吧。我等下就去储物室把鞋子找出来还你。”   把大米淘洗干净放下去煮,又给两只猫开了个鱼罐头后,李云在朝奶奶房间走去。   陆放说要去整理整理奶奶的遗物。她经过落地窗来到阳光房,小小的一处扇形角落,玻璃反射耀眼的光,夏天傍晚五点多的太阳铺在玻化砖上,每一块上都是,温沉的红色。   奶奶的房间就在阳光房走进去,她站在门口,看见陆放坐在奶奶床头,看相框上的照片。   他抬头看见了默默站在门口的她,用眼神示意她进来,商量道:“爸说要把奶奶在格菱这边的东西都扔了,我想奶奶也不是在这屋子里去世的,没这必要,留着存个念想吧。你说呢?”   她也走到床旁坐下,点头撒娇道:“嗯,你说的都是对的,以后每件事我都听你的。”   他轻笑一声,不解道:“为什么呀?”   她抿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解释道:“就是,你吧,之前说在我们的情感里,你总没做过主。所以以后所有的事情,就统统交给你来做主,你说的话我都会听。”   陆放笑着摇头,无奈道:“我当时不过是气话,你也放心上?”   “哎呀,不管你当时是什么意思,反正以后我就是会好好听你的话。”   “那我以后每次接送你,你都不再拒绝啦?”   她乖巧道:“只要你确实有那个时间,我就都听你的。”   “那我以后每次吻你,也都不需要确定你愿不愿意了?”   她什么时候不愿意过……云在把眼睛别开,也不开口,就喉腔里发出似有似无的一声“嗯”。   “那先检验一下?”   他凑过脸来,她又羞怯又快乐,眯眯眼笑,躲了一下,他的大手扶了过来,吻从下巴处开始往上。   检验过后某人很满意,凑到她已经红透了的耳后打趣道:“我如今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希望你把两只胖子打入冷宫,专宠我一个。”   云在虽然被陆放的美色引诱到有些为难,但还是很有原则地拒绝道:“这个,这个,恕难从命……”   陆放板起脸,徉怒:“还说会听我的话?”   “听听听听……但是,两只胖子要宠我,我可管不住……”   “它们才不宠你呢,讨厌你讨厌得要死,像我一样。”他抓起她的手背轻轻地咬了一下。   “那你留在这里慢慢讨厌吧,我去做饭了。”她从床沿站起来要走,他却不松开她的手。   她回头看他,莫名其妙道:“干吗?”   他站起身,两只手搭上她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道:“要看着你才能讨厌下去,走吧,一起去做饭。”   她张开手臂像小鸟飞翔似的,带着他轻轻摇动着向外头走,脸上是俏皮的笑容,他们轻快的脚步踩过阳光房上的日影,风从窗户进来,记忆刻痕里,此处能听见的,全是他们的笑声。   经年后李云在还能忆起这一日阳光的影子斜斜投射,她同陆放走过,风带来的尘埃坠落,一派脉脉。当时竟错认,以为那便是此后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切甜蜜,至此结束。后面所有甜蜜都是回忆里的,带了风雪的冷和橄榄的涩。 ☆、29.如旧树   医院走廊的夜晚同其他很多地方不同,它是安静、阴冷而又明亮的,走神间再回神,有种恍若隔世的失落。   李云在用右手摸了摸左手上那串念珠,暖实的触觉,但很疼,先是皮肤,再是每一个毛孔和神经,难以作喻。   她的眼皮往下垂,触到了光滑的地板上反射的柔和的白光。   不是灯,是窗户来的晨曦,天亮了。   辛秋周五出的院,李云在因为在医院里守了她几个晚上没睡好,星期六一觉到下午三点才醒来。   睁开眼来有一刹那她忘记了许多事情,但很快又重新记起,这几年总是这样。梦里听见水滴的声音,但总找不到那声音是哪里来的,醒来就干脆忘了那声音是什么样子的。   她又是躺了有一会才爬起来,先是给呆瓜碗里倒了些吃的,然后才去洗漱。   把昨夜懒得洗的衣服洗起来,收拾齐整,吃了两片面包后她收拾东西出门。   李云在转了几趟地铁才到的绿琛林,过了桥,她沿着小路往里走。此时正是太阳要落山的时辰,远处的那轮金黄色斜斜打过来,尘埃藏在光线中,树和树的间隙中是重叠的树影,在她的走动间,光影流转起来,一切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那次陆放带她来时,应该是春天。他们牵着手,走在开始回暖的空气里。环形湖周遭的块砖路上有小孩在学走路,还有情侣在木椅子上拥在一起晒太阳。   他说要给她看个东西。她被吊了一路的胃口,十分心急,总逼问他究竟要让她看什么。   他不肯说,只牵着她往前走,最后在一棵小树苗前停了下来。   “好了,就是它了。”他指着树。   她满脸疑惑,走前去看这棵他专门带她来看的树。只见树身挂着一个银色铁质屋形牌子,上头青漆镌就的二字——嶙硬丽楷的“如旧”。   “这是什么呀,这棵树的名字叫如旧吗?”她回头问他。   他点头,告诉她:“前阵子绿琛林有个树木认种活动,每个人只要出些钱就能认购一棵树,我想支持格菱的森林计划,便来了。我们从翟都回到格菱那日我接到电话,管理方告诉我,我有权利为这棵树命名,我说那就叫‘如旧’。”   她轻抚那块牌子,笑着问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呀?”   “我来种下这棵树的时候,我们刚在一起,我是把它当成我们的树来种的。明白了吗?”   云在点头,抿唇笑,心里很感动,对树也爱了起来。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带着糙湿感的树身,问道:“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常来浇水?”   “那倒不必,说到底这也就是主办方们弄的把戏,吸引人的噱头,我们是有心支持绿化事业才来上这个当的。林子是有专人管理的,真要等咱们来浇水它们还能活得成吗?我们只要隔一段时间来瞧瞧就好了。”   她又问道:“那这树是你亲手种的吗?”   他点头,理所当然道:“是我种的啊,仪式还是要走的嘛……我亲手把树苗栽下去的,还推了土呢。”   他牵着她往回去的方向走,太阳特别好,有种披纱戴网的温情,红色的光沉湎在日常的绿色的开敞中,他们的脚步踩在林子的土地上,她走着走着忽然责问他:“既然是我们的树,种的时候你怎么不叫我来呢?”   他捏捏她的鼻子道:“你那天要上课啊……如果你真那么计较自己没有参与感,下次我们来的时候带把小铁锹,象征性地挖开树旁边的一点土,再推下去,这样就算你也参与了。”   “这样对树会有伤害吗?如果会我们就不要这样做啦,反正也只是形式而已。”   “伤害倒谈不上,就是太瞎折腾了……没办法,遇上个不省事的。”   她瞪他一眼,调皮地挣开他手心的控制,兴头上来,蹦跳着跑到每一棵树旁去看那些牌子上形形□□的内容。   真的是什么名字都有……   “齐天大树。”   “成长快乐。”   “世界太平。”   “大收获。”   “再见雾霾。”   “隔壁的树看过来。”   她一边念着牌子上这些古怪的名称一边笑起来,陆放的优越感油然而生,他说一路看过去就他们的树名字格调最高。   她故意挑起刺来:“我们的树名字最短。”   他不屑道:“要那么长有什么用,比长的话也没人比得过我们……”   她强调:“可我们只有两个字啊。”   陆放否认道:“不是的,‘如旧’是取一句话中的最后两个字。不过那句话我把它藏起来了,不让其他人知道,最多说给你一个人听罢了。”   “什么呀?”   他故弄玄虚起来:“想知道?”   “嗯啊。”   “那只说一遍。”   “你快说啦,卖半天关子。”   “好没情调的姑娘……”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子面对她,双手握住她的肩,眼神专注起来,她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垂下肩膀有些想笑,但他一瞪眼,她马上立正站好,听见他一字一句说道:“李云在,平生无有深愿心,为祷他年人如旧。”   她严肃地点点头,问道:“哦,古诗吗?谁写的?”   他翻了个白眼,把手从她肩上拿开,自顾自地往前走起来。她追了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咯咯笑起来,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这是你的话,我不故意装不明白了,我感动得很,我们一定能长长久久,始终如旧的……”她整个脑袋都贴在他手臂上,能听到那上头脉搏的跳动,连着心脏里的真和热。   他瞪她一眼,但很快神色便温柔起来,他们视线前方是一棵紧连一棵的小树,沐浴在阳光下,一切都是生机而有希望的,像他们的爱。他说,云在,现在说一生确实早了些,但我们慢慢地等它来。   李云在一个人往前走着,同记忆里的他和她擦肩而过,他们挽着手,脸上是还未知前尘离散的天真,走向同她完全相反的路。她走向伫立在前方的如旧树,而他们,走向了时间的虚无。在那里,有记忆,却没有未来。   转个弯,往前数,第十四棵树便是他们的如旧树。陆放说过,十四是他的幸运数,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默默地数着,十二,十三,十四……她停下。   一路走来都没看见多少落叶,看来管理人员是有清扫过了,那么她也无从知悉前几日的大雨究竟扫落了枝头多少绿叶了。也好,看到落叶,她怕是要伤心的。   走近树身一些,她发现牌子掉漆了,“旧”字的尾锋不见了,四周边缘沾上了些黑点,看来风带来了不少东西。她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冰凉的牌身,抬头又望了望枝条载荣的如旧树,鼻子便发酸。才几年,这树就长得这样高了。陆放说要带一把小铁锹来,让她也参与,但他们后来一起来过的几次,从来都没有记住这件事。   她迷信起来,是不是因为她没有真正地参与这棵树的栽种,所以树才没有保佑他们如旧?早知道当时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一起堆一次土。她蹲下身子,轻轻地抓起一小把树的土壤,闻到了上头的干燥气息,混杂着她心头憾恨的味道。   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她那么软弱,为什么她要后悔,为什么人会有记忆……有了记忆为什么犯了一次的错误还要犯第二次,为什么她像他说的那样,不长记性呢。   她不知道呀,她是真的不知道。她所有的痛苦都源于她不知道。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事要发生,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拦着他们在一起,为什么呀,不知道啊,不知道,不知道……   节点上一念成差,可说到底人怎么能后悔呢,人怎么应该后悔。她要去哪里找到通往旧时光的路,然后拼了命往回跑呢?找不到啊,百转千回,找不到。   用左手捂了捂鼻子,她把所有的情绪往回吸。站起身,她微笑着面向他们的如旧树,把右手伸直张开,让土从她的手缝间滑落,风吹来,土同光影和空气里的尘埃一起,轻柔地落地。   李云在转个身开始往回走,夕阳在她后头沉下去。   小时候外婆曾告诉她,在她们的时代,有许多的无奈,喜欢一个人,不能在一起,但可以放心里一辈子。她没有遇上外婆的时代,但她同样遇上无奈。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她决定要忘记陆放。可是隔天早上醒来她就后悔了。她想在他们的情感里,他从来算不上对不起她,要说忘,也该由他,而不是她。好在她所在的时代,同样给予了她将一个人放在心里的那份自由。   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陆放了,不会看见他中年的模样,老年的模样,不能为他庆祝生日 ,不能分享他可爱孩子出生时的喜悦,更不能举杯祝贺他事业上的成功。他人生一切的好日子她都无缘得见了,但那都没有关系,只要她知道他过得好,就没有关系。   她的一生很长,虽然不能和陆放一起把它等来了,但是,她还可以做一个等在记忆里的尾生,记忆里还能有期待,她该知足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做修改。 ☆、30.母亲生病   从绿琛林回家的路上,李云在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爸已经有许久没有给她打过电话了,因为她的绝情,让他很心寒。   爸说妈病了,挺严重的,让她回去看看。   她有十几秒都没有说话,爸等不到回音,在电话那头喊了她一声,她反应过来,才呆呆应了句:“我明天就回去。”   挂了电话后,李云在想起,在很久以前,有一回她也接到通知说妈妈病了,让她回去。她丢下一切工作,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到了才发现母亲只是为了骗她回去。她是真委屈呀,她因为她们的插手,再也不能同陆放白首,可是为什么连让她自我放逐几年都不允许,为什么还要骗她。她的牺牲还不够大吗?怎么舍得骗她。她在家里嚎啕大哭,闹了一场后便走,又是许久不曾同家里联系。   隔天,打电话同公司请了假后李云在坐高铁回苔光。上次去还是四个月前的事,她去监狱里看她哥哥。但她没有回家去,都路过家门了,都没有回去。   说起来,哥哥李阳在的刑期也快到了吧,三年六个月,快了。   下了高铁后李云在直接去了父亲工作的地方,因为她已经没有家里的钥匙了,最决绝的时候她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回家了。   此时正是饭点,餐厅最忙的时候,李云在怕打搅父亲工作,便静静坐在餐馆门口的石阶子上,等父亲知道她在外头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爸收拾好东西,跟餐厅负责人请了假后就同她一起回家。   走在路上,爸问她吃过了没,她摇头。爸说等回家他去给她炒几个小菜,下碗面条就可以吃了。   途经小吃街的时候,爸给她买了她以前最喜欢吃的街摊小饼,说让她先垫垫肚子。   她咬了咬唇接过,说:“谢谢爸。”   爸讪讪地收回手,他说:“打你小到现在,给你买过多少回,也从没听你说过个谢字,你如今,倒是客气得很。”语气中的心痛平铺开来,同她手里的摊饼的气味一起,飘到她鼻尖。   她的眼眶莫名就湿了,爸催促道:“吃吧,趁热。”   她点头,咬了一口手里的饼。   开门进家里,屋子静悄悄的,爸说妈可能还在睡,生了病后她已经没去超市上班了。   李云在刚走进这个曾经十分熟悉如今却疏陌隔阂的家就有些局促,站在客厅,她发现家中的许多摆设都变了。入门处她妈妈最爱侍弄的吊兰、龟背竹都枯了,原先摆在这的那套值钱的红木家具也不见了,换上普通的白皮沙发,连茶几桌都移动了位置。   她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什么都变了,唯有这个,老位置,没变。   她走动起来,发现小阳台的门推开了一边,她便朝它走去,想去把门关上。走近些才发现妈妈躺在藤椅上,膝上盖着薄被,在那晒太阳,似乎睡过去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妈似乎老了许多,看来生病是真的。   李云在回到厨房,问正在忙活煮饭的爸爸:“妈妈生了什么病?”   爸放慢了手中的动作,沉沉地应道:“冠状动脉疾病。”   她连忙追问:“心脏方面的问题?严重吗?”   “医生说现在还不算太严重,但要做个小手术。本来她不准我跟你说这事的,但听医生说有一定风险,她怕有个万一,所以要你回来,起码见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她的心脏一下子血液就有些流不过了,好像得心脏病的是她似的。这些年说句不孝的话,她其实十分地怨恨母亲,可恨归恨,她没有诅咒过她,没有盼着她不好,更没有想过要她生病,要她老去。   李云在步履沉重地走回阳台,扶着玻璃推拉门,隔着些距离站在那看母亲。她安静地躺在藤椅上,听不到半点他们回来的动静。   这藤椅,应该有十多二十年的历史了吧,记得小时候家中还没有安装空调,夏天夜晚实在热,他们一家就会到阳台来纳凉。藤椅是李云在同她哥哥常争夺的东西,每次她哭,妈就会把横躺在藤椅上的哥哥赶走,把她抱到藤椅上,一边用扇子给她摇因大哭而发起的一身汗,一边骂咧咧批评哥哥不懂得做哥哥。   一切忽然就变成了那么遥远前的事,远到她想起时,竟有了历史感。   她走近母亲,在她身旁蹲下,头枕着母亲的腿,她有多少年,没做过这个动作了。小时候,她常常喜欢枕着母亲的大腿,求她给她讲故事,要不就是塞一根挖耳勺到母亲手里,让她给她挖耳朵。更小的时候,她喜欢整个小小的身子趴在母亲的小腿和膝盖上,同母亲手拉着手,母亲晃动着脚,给她唱家乡的童谣。   “小云。”妈妈醒了过来,柔软厚实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她一下子眼泪就顺着鼻梁流到了妈妈的裤子上。她怨了整整三年,是不是也该怨够了,再怎么怨也不能把陆放怨回来了,她又为什么还要待自己至亲之人至疏至离呢。   “妈妈,对不起。”迟了许多年的歉意,在泪和鼻涕间催生。   妈妈从藤椅上坐起身来,否认道:“不是,你没有对不起妈妈,是妈妈对不起你。妈这阵子生了病后明白了许多事,当年确实是妈为你考虑少了,妈……”   她忽然痛哭起来,跪在地上,双手抱着妈妈的腿,情绪几近奔溃,她说:“妈,对不起。妈,不要说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辈子总是在犯错,陆放我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可你不能有事啊。妈妈,对不起……”   第二日,李云在同父亲一起收拾了些东西后就送母亲去医院办理入院手续,等待安排手术。她跟公司请多了一个星期的假,此时正是公司急需人手的季度,本来部门经理是不肯批假的,但念在她请的是父母假,又从来几乎没请过什么假,才勉强给她批的。   李云在用特快邮把家里的钥匙邮给了辛秋,拜托她替她照料几天呆瓜。   妈安排到手术的那天就赶她回去,妈告诉她说本来只是怕手术有风险见不着这最后一面才让她回来,现在既然已经见到了,就快回去上班吧,好不容易升职了,可别又因为自己给耽搁。   她劝妈妈想些好的,不要总乱说,又让母亲安心,她已经稳妥地跟公司请好假了,不会有太大问题。   李云在同父亲一起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候椅上,窗子离走廊有些远,头顶上的平板灯因为使用年限较长也有些暗淡,整个周遭环境是压抑的。她坐在这中间,每一分钟都觉得是煎熬。   那种煎熬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多前,那会她同陆放还在一起,正是最情浓的时节,学校放了暑假她也不回家,只想要同他厮守在一起。   在那之前她已经带陆放回去见过父母了,爸爸对他很满意,晚上吃饭你一杯我一杯地干着,两人都喝个半醉,李云在照顾了陆放一晚上。   妈妈本来听说陆放是个律师,家里有车有房也挺满意的,但知道他的家境比他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富裕上许多后反而不大放心。   李云在笑着宽慰妈妈道:“我又没什么能给他骗走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妈妈先见之明道:“那么富贵的人家,能瞧得上你吗?你现在偷着乐,以后真能欢喜收场?”   她争辩道:“陆放都带我去过他们家了,他爸爸妈妈也没说什么呀……而且我每一回给他爸爸妈妈寄东西,他们也都收下了呀。”   她妈妈还是有些不放心,直到陆放妈妈给她打电话,她的一颗心才算定下来。陆放妈妈说两个孩子现在很要好,他们两家也应该多走动走动,彼此熟悉一下。她们相约好,等下一年的春节要么就李云在的爸妈去翟都,要么就陆放的父母来苔光。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的妈妈终于敢对所有的亲戚宣布,她家云儿找到户好人家了。   但变故也在那个暑假发生。   那天李云在接到妈妈的电话,她说哥在酒吧把人打重伤住进医院里了,她安慰了妈几句后就挂了电话,急忙收拾东西回苔光。   因为陆放在上班,她也没有打电话通知他,直到他下了班回来找不到她,打了电话,才知道她已经回苔光了。   她知道他最近在忙一个很棘手的案子,心情很烦躁,也不想他再为她的事烦恼了,何况她哥哥为了一个田容容跟人大打出手的事并不光彩,便撒谎说自己只是有些想家才回来,等过几天就自己回去。   他叹了一口气,批评她想家也不跟他说,要不然他就陪她一起回来了。   她当时正在医院里等消息,心里很焦急,也没心思说玩笑话,只吩咐他安心工作,照顾好两只猫,便要挂电话。   他嘱咐她:“早些回来,除了想两只胖子,也要想我。”   李云在低声应好,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一日匆匆离开,此后她竟不再有资格回陆放家,也不再有资格爱两只胖子,爱他。 ☆、31.变故   从格菱回到苔光后,李云在才发现事情有多严重,被哥哥打伤的那个人还在医院里抢救,哥哥宿醉醒来后已经进了派出所,而事件的导火线田容容无影无踪。   爸和妈都没去工作,四处在托关系,希望能将这件事遮掩摆平,不会使哥受牢狱之灾。   李云在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是守在重伤者所在的医院,尽一些事后的诚意。妈本来是同她一起在医院里的,后来听说她们超市的主管认识哪个公安局的局长,能帮她引见,便匆匆忙忙地走了,留李云在在医院等消息。   抢救了十几个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他说:“命保住了,但可能要落下终身的残疾了。”   李云在坐在椅子上,腿不自觉地抽搐了下,什么念头都在脑海里涌过。她当然知道终身残疾意外着什么,她哥哥的前途,怕是要毁了。   受害者的家属伤心欲绝,其亲大哥更是情绪奔溃,知道了等在那的她是凶手亲属时,朝她冲了过来,要挥拳头,被那边的亲属拦下,场面几度失控,乱成一团。   李云在受此惊吓,腿都软了,眼泪流个不停,被来解劝的护士扶到厕所去。   在厕所里洗过脸,收敛了情绪后,李云在打了个电话给妈妈报告消息,当听到“终身残疾”这四个字时,电话那头的母亲一点声音都没有,顿了几秒后才开始失声痛哭,几乎要哭断气过去。   李云在在电话这头急得不行,让妈妈一定要冷静下来,这时候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妈完全不听劝,一直哭着:“这可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妈妈,你别着急,我先打个电话给陆放,他们家人脉广,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妈妈制止道:“你傻啦,你如今也还算不上他们家的人,咱们家好意思开口求人家吗?再说,让他们家知道你娘家兄弟是个把人打残废要蹲号子的人,你说他们要怎么看你?”   “可是,可是……哥哥怎么办啊?”   “你哥那边,我和你爸先来想办法吧,实在不行,云儿,我同你爸就只好给你丢脸,去求求那边的亲家看有什么办法了。”   “妈,都是一家人,你不要说什么丢不丢人……”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不由自主地给陆放打了电话。   他说因为她不在,只好吃泡面。本来是想去外面觅食的,但还有一堆文件要看,懒得出门了。他还说想跟她视频,让她可以看看两只猫,他也可以看看她。但她怕被他发现她在医院里,推脱说不方便,他只好作罢。   “陆放,我想问你,如果把人打伤要判多少年呢?”   “这个要视情况而定吧,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轻伤还是重伤,伤到什么样的程度是判刑的一个依据。”   “如果终身残废呢?”   “那应该算重伤了,量刑应该是在三年以上。怎么了?”他有些奇怪,“你平常都不怎么关心法律上这些东西的,今日怎么了?”   她支吾道:“没,没什么,我就是,听见别人说起,有些好奇,问问你。”   他笑起来:“你如果真有兴趣,等回来我看卷宗时我就抓着你一起看。”   她舔了舔唇,又问:“那,陆放,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打人者不被判刑呢?”   陆放考虑了下,答道:“不好说,反应及时的话,用钱摆平,同受害者家属私了,不立案,那么就有可能免除刑事责任。而一旦侦察机关立了案,那么无论轻伤重伤,都属于刑事案件,即便同受害者和解,也会被依法追究责任的。”   哥哥都在派出所里呆着了,估计不立案是不大可能了,李云在轻轻叹了口气。   陆放很敏感,询问道:“怎么啦?你今天真的很奇怪。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李云在忙否认道:“没有啦,你别那么多疑。”   他笑出声,训道:“多疑还不是因为你让人不省心……”又吩咐道,“我告诉你哦,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怎么样,要记住我向你承诺的那句话。”   她轻轻“嗯”了一声,听见他又问:“还记得是哪句话吗?重复一遍给我听。”   他都快把那句话捧成经典名篇里的点睛之句了,最开始每天晚上都要她背几遍给他听。她觉得那样做太傻了,不肯背,又被他缠不过,只好一边骂“陆放,你烦死了烦死了”,一边背道:“陆放永远都是李云在的依靠。”   他很满意地点头,让她再背一遍,她只好咬牙切齿地再背道:“陆放永远都是李云在的依靠。”   他再点头,不知廉耻道:“再来。”她恼怒,一包纸巾就砸过去,他手一捞就将她抓到沙发上收拾了一顿,耳畔厮磨后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承诺:“陆放永远都是李云在的依靠。”   此刻正在医院里经受委屈,忆起这些日常小事,又听到他说这么一番话,李云在忽然又感动又难过。她没有重复那句“经典名篇”,只是告诉他:“陆放,我想你了。”   她真的好想告诉他今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想让他知道自己刚刚面对那个混乱场景时内心的害怕和无助,想告诉他,自己多么希望此刻他就在身边,可是她不能这么自私。他还有自己的工作,他如果知道了这些事,一定会什么都不管,今晚就跑到她身边来的,她不能那么自私。   “也想你。”陆放的声音里藏着宠溺情绪。他每次跟她讲电话,嘴角总是弯弯地勾起,一切都是不自觉的,有一日他站在落地窗前看见了自己同她讲电话的模样,他告诉她,自己因为爱她一日比一日傻。   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她说道:“陆放,我要挂电话了哦。”   “好,记得早些回来。”他嘱咐她。   “我会的。”   他恋恋不舍道:“晚安。”   “晚安。”她挂断了电话。   整整两日,李云在父母的奔走都没有结果。侦察机关已经立了案,正在进行调查。受害者家属狮子大开口,提出了四百万的赔偿,但她们家里连一半的钱都不一定能拿得出来。   李云在的叔公建议给李阳在请个律师,爸爸李端奇想起了未来女婿,便要李云在给他打个电话。   但李云在听到家属提出的四百万赔偿后,已经不愿意让陆放再掺和进这件事了。他们的交往,即便感情那么好,但落差一直是存在的,并且这落差偶尔无缘由地让她心慌。在钱的事情上,李云在一直很敏感。她能接受他们一起出去吃饭、买东西由他买单,但她不能接受他为了让她不去找新的兼职而给她的银/行卡打钱。   陆放很不满意,也很不理解她的想法,他说他们将来是要组成家庭的,她为什么总要跟他分得那么清。但其实陆放是不可能理解她的,他没有在她的处境里。她也想要心安理得地接受陆放所给予她的一切,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太大了,她的全身心依赖,莫说哪一天会把自己惯到骨头都软了烂了,就是被人指着鼻子说动机不浅都已经足够可怕了。   她想跟陆放在一起,她想要和他互相扶持走过此后的余生,她想要他们之间的关系同金钱没有太大干系,她想要理直气壮地告诉每一个人,陆放有没有钱她都不在意。但现在这件事如果让他知道了,他一定会拿钱出来帮忙的。而她们家如果拿了这笔钱,陆放的爸爸妈妈将来又要怎么看她呢?   李云在说:“爸,陆放最近很忙,应该是没有办法来苔光了。我们在苔光自己请个律师吧。”   她爸爸觉得这女儿偏袒未来女婿也偏袒得太厉害了吧,着急道:“他忙我知道,我跟你一样心疼他。他可以不来,但你起码问一下,咨询一下他这专业人士的意见吧?”   她推脱道:“我们这边的律师也都很专业的……”   她爸拿她没办法,哀声叹气后出了门。   李云在留在家里照顾妈妈,她妈奔波两天没什么结果,又听一些人说哥哥这情况要判很重的刑,急火攻心,在床上起不来了。   “云儿,云儿……”   李云在听到妈妈在房间里喊她,以为妈妈怎么了,赶忙跑进去。   “陆放妈妈电话。”妈指着自己的手机告诉她。   云在疑惑,陆放妈妈不是不久前才给妈打过电话吗?怎么这么快又打。   “你还没跟陆放说过你哥哥的事吧,他们家应该不是打来慰问这件事的吧?”   “我还没说呢。”   “那是有什么事?”妈妈满脸奇怪,坐在床上接起了电话。   李云在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激动,心一下子被提起来,妈妈脸色都变了。   她坐到床旁,想凑近一些听听马阿姨究竟说什么,但妈妈却忽然对着电话大吼:“你放屁,放你娘的狗屁!”   “妈,你干什么?你怎么那样跟马阿姨说话?”李云在被自己妈妈的失礼吓了一跳,从她手里抢过电话,妈已经情绪奔溃地哭起来了。   云在拿过电话连忙道歉:“阿姨,对不起,我妈妈今天情绪不大好。”   电话那头也是在哭,在听清了她的声音后骂道:“你不要叫我,你们家都是些什么人啊,一辈子没见过钱是吧?你们,你们这些……我告诉你,你马上跟我们陆放分手,马上,马上!”   李云在一下子觉得事情不好了,是不是爸打电话跟陆放说了这件事,是不是哥的事被知道了,她连忙解释:“阿姨,你听我说……”   马纯茹打断道:“你不要跟我说话,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我让你跟陆放分手,马上分手!”   “阿姨……”李云在无奈地喊她,但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法盲,一切靠翻资料和自己瞎理解。各位大大如果发现我所写的内容有很严重的bug,一定要指出来,我好改正啊…… ☆、32.偷东西   挂了电话之后,李云在呆呆地坐在床尾,母亲抹干眼泪,忽然很恶毒地问她:“我们家都偷了他们家什么了?”   李云在抬头,愣住了:“妈,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你男朋友的妈说我们家是小市民出身,说我们穷,说我们配不上他们家,说你学历低,说我们家是贼!”妈一边细数一边又哭出来了,“我们到底偷他们家什么东西了,啊,我跟你爸一世清清白白,我们到底偷什么了,啊?”   一说到“偷”字李云在的心就慌了。事情还得从上半年李阳在带着田容容来格菱玩说起。那个周末李阳在来得突然,也没有提前跟李云在打过招呼,等李云在接到通知的时候,陆放正带着她去隔壁城市参加一个花卉展览,已经在半路了。   她想回去,但陆放说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带她去看这个大型花展,都来到一半了,舍不得回去。不过未来的大舅子也不可怠慢,权衡之下,他便打了个电话给刘年纤,托她替他们去车站接一下,顺便招待招待,等他们晚上回去再过去领。   刘年纤当时刚生育完没多久,一直在家带孩子也没什么事,听说是云在这边的兄弟,便爽快地答应了。   李云在这才放心地去了花展,沿路经过美食城,陆放先带着她去逛吃逛喝,然后才奔向目的地。   这个花展属于国际展,有很多国家参加,由不同的版块组成,其中韩国参展的花艺非常清新自然,碎石,苔藓和小乔木打造出的小森林非常雅致。环保标志的绿坡地十分精巧,利用色带层做出的造型给眼睛带来了很大的愉悦。   他们走在石砖小路上,两侧都是花,隔离带那边是成排的樱花树。陆放对花卉的了解不多,李云在倒是懂得一些,所以他们每经过一种花类身旁,只要是她知道的,她就会跟他说上半天。   但陆放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每次都是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盯着她,她以为他充满兴趣,更是讲得来劲,但他却是趁附近没有人往这边看时偷偷地在她腮上亲一口。她下意识就往两侧看有没有人注意到,脸都有点羞红,而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完全把这当成个游戏,乐此不疲。   她咬唇警告他公众场合注意影响,他就会轻咳一声,摆出一副自己无比正人君子的嘴脸。   就这样讲了一路,她问他:“陆律师,讲了这么多,有没有你中意的花啊,下次可以买回家去养?”   他很直接道:“花太难养了,我还是养你好了。”   她争论道:“也有不难养的啊……”   他一口回绝道:“不要!两只情敌都够我受的了,你还打算给我再买一盆或几盆情敌回去?以后我在家还能有地位吗?”   她翻了个白眼,笑道:“不要这么幼稚,谢谢……”   “你的陆律师一天起码有十个小时得保证头脑清醒,言辞冷静,你就不许他在你身边这几个小时幼稚啊?”   她点头如捣蒜道:“好好好,允许允许,我错了,我以后都坚决拥护陆放的幼稚,再也不打击报复。”   从花展回到格菱已经是傍晚七点了,陆放直接把车开到朝眷半岛,想接上未来的大舅子一起找个地方去吃晚饭。虽然有了项链事件在前,陆放对李阳在的印象并不好,但他说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为了李云在,他得收敛自己的反感。   他们去到刘年纤家时,保姆说李阳在和田容容已经走了。   云在一边进屋拖鞋一边纳闷,她有跟哥哥说他们晚上就回来啊,怎么还那么急着走。   刘年纤听到外头的声响,抱着女儿妞妞从房间里出来。   李云在喜欢小孩,一见到妞妞,就上前去争着把她抱在怀里。关于孩子对他们的称呼问题,一直是个争论不休的问题,按照辈分,妞妞得叫陆放和李云在哥哥姐姐,但马向洲说自己女儿喊陆放哥哥,他心里有点不大痛快。   刘年纤怼他说:“那陆放不得叫你舅舅吗?”   马向洲怒:“那臭小子什么时候真正喊过我。”   后来争论的结果就是等妞妞长大了自己决定是要叫陆放哥哥还是叔叔……   陆放问刘年纤道:“云在她哥走啦?”   刘年纤的脸色稍稍不对劲,支吾道:“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走的,我怎么留都留不住。”   云在一边逗妞妞,一边笑道:“可能是他们急着去哪里玩吧。”   陆放便吩咐道:“那云在,你给你哥打个电话,问问他们现在在哪里,等下我们去接他们吧。他们来格菱也没什么其他认识的人,不要说我们不管不顾怠慢了他们。”   刘年纤家的保姆在年纤那干了快两年了,性子随年纤,说话很直,彼时正泡好奶粉要过来把妞妞抱回房间去喂,听见他们说的话,顺口道:“嗐,怠慢什么啊,都来急匆匆偷了东西后走了……”   李云在瞬间脸色惨白,刘年纤大喊一声:“阿姨!”保姆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抱着妞妞回房间喝奶。   云在将视线转向刘年纤,声音有些抖:“年纤姐,我哥,他们偷你什么东西了?”   刘年纤有些心烦意乱,应道:“阿姨真是的……”   云在着急起来,提高音量追问道:“我哥到底偷了什么呀?”陆放按住她的手臂,轻拍她,示意她别激动,又给刘年纤递眼神,示意她别全说。   但刘年纤哪里能懂他眼神里的意味,见瞒不下去了,就照实说道:“唉,就是浴室里的两瓶香奈儿和我的爱马仕围巾。本来我也不知道被他们拿走了,是他们实在走得太匆忙,毫无道理,我思来想去想不通,便多心去浴室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了东西……”   李云在用牙齿咬住下唇,隐隐还是有些发抖,也没哭,只是异常冷静道:“年纤姐,那些东西要多少钱,我赔给你。”   刘年纤见她神色这样坚决,有些吓了一跳,挤开陆放,把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安慰道:“你说什么傻话,咱们是什么关系,你同陆放又是什么关系,我能计较这些吗?再说那些东西那么贵,你还在读书,你能……”   “咳咳咳咳。”陆放不停咳嗽,示意你刘年纤够了,不该说的话怎么那么能说呢……   李云在抬头看陆放,眼泪忽然就滴滴答答地下来,刘年纤举双手投降道:“救命啊,我怎么现在说话跟阿姨一样没大脑了……我回房间去闭门思过下吧。”   刘年纤回了房间后,陆放坐到她刚刚坐过的位置,将满脸泪痕的李云在抱进怀里安慰道:“好了,怎么那么经不住事,有什么好哭的呀,天也还没塌下来,我不是也还在这里嘛。”   “陆放,对不起。”她最大的伤心便来源于这里——她觉得她让陆放也跟着丢人。   他摸摸她柔软的头发,肯定道:“不要乱认责任,你没做错什么。”   这件事最后的结果可以说是不了了之,李云在打过几回电话去跟李阳在把东西讨回来,但李阳在矢口否认自己有拿过东西,还为此同李云在非常生气,两人背着父母闹翻了。   陆放为了让李云在安下心来,给年纤的女儿妞妞买了很多东西当补偿,并要求刘年纤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云在跟陆放说,那些钱就当是她跟他借的,等她去工作后,就慢慢攒钱还给他。这话让他很气恼,说他为她费那么大心思,但她不懂得用对的方法来感激。   她充满无奈地告诉他:“感情上最怕的就是失衡,陆放,你不要总让我扮演索取者,我不喜欢这个角色。”   陆放抓狂道:“你怎么说话总是不讲道理呢?”   “你就当让让我啊,起码给我个自我安慰的机会,心里可以好受些。”   陆放见她把话说得那么委屈,只好妥协道:“行行行,你想要还我钱就还我好了,反正我的钱以后也是你的,你非要把钱从左口袋拿到右口袋,那就随你吧。”   他的让步让她很感激,即便有些自欺,但她确实好受许多。   那天晚上李云在破天荒地在半夜抱着枕头跑到陆放房间睡。虽然他们是男女朋友了,但每次在他家留宿她都是自己一个人睡客房的,因为陆放说自己工作到很晚,怕灯光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还说等以后结了婚,装修房子时一定要有个书房。而李云在从小受的就是传统的教育,其实也很担心跟陆放同床而卧会发生些什么,但又怕陆放觉得她保守、不够信任他,心里一直很矛盾。   彼时陆放熄了灯已睡过去,她把枕头放在他枕头旁,膝盖跪在床沿,慢慢爬到他身旁。   陆放还未真正睡熟,让她的动静闹醒,睁开眼感觉到床往下陷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是她时才松了口气,伸出手臂让她枕,把她揽得离自己近些,懒洋洋问道:“哪来的小野猫?”   她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软糯糯地喊他的名字:“陆放。”   他显然有些误解她,在黑暗里微眯起眼睛找寻她的目光,笑道:“这算不算投怀送抱?”   她也不解释,把身子往上挪一些,凑近他耳朵,一遍又一遍地说“谢谢”。   他笑了,待她说累,才伸出手臂去抚她的背哄她睡,他说:“睡吧,你明天还要上课,不然我今晚怎么可能准你只对我耍嘴皮子。”   他也说:“你要记住,没有谢谢。从今以后,陆放永远都是李云在的依靠。”她当时闭着眼在睡,这份承诺是在模模糊糊间进入耳朵的。他好像也知道她没听清,为了使她把这话记在心上,便每日缠着她重复这话,那便是后来他们的“经典名篇”了。   此刻所有的事经由一个“偷”字又重新映上李云在心头,她只觉得头痛。陆放妈妈这几个月待她胜似从前,因为她不仅经常给他们二老寄东西,还常常撺掇陆放回翟都去看他们,本以为破冰期指日可待,没想到如今又出了这事。   垂下脑袋,李云在同妈妈实话实说道:“之前哥和田容容去格菱找我,我同陆放去外头了没法去接他们。陆放就让他舅妈去接,但哥他们在陆放舅妈家偷走了几件很值钱的东西。”   妈不可置信,将身后的枕头狠狠地往前砸,大吼:“造孽啊……”声泪俱下。   “你这个死丫头,出了这样的事,你为什么不早一点跟家里说。他们这是要把我的家给毁了啊,他们这是要把我的家给毁了啊……”妈已经气疯了,也不讲道理,开始指责起她来。   她默默承受着妈的指责,的确,她有错。从哥把项链给了田容容开始,她的处理方式就已经是错的了。一步错,步步错。 ☆、33.去苔光   李云在从母亲房间出来后回了自己房间,拿起桌上的手机一看,有四五个刘年纤的未接来电和两个陆放的未接来电,正迟疑着要先拨回给哪个人时手机又响了,是年纤姐,她接了起来。   刘年纤在电话那头非常自责,她告诉云在,马纯茹从翟都跑来看她女儿,两人四处逛,闲谈了许久,她期间说漏了嘴,把李云在哥哥来过她家偷东西的事说了出来。   她完全没料到马纯茹知道这事后反应会那么大,她让云在无论如何得原谅她,并保证一定会劝马纯茹不要把这事迁怒到云在头上。说到最后她也开始哭了起来,她明明是十分清楚马纯茹对李云在的不满的,可她当时只记得她同马纯茹是亲密无间的姑嫂俩,只知晓她们是在掏心窝子说话,她完全考虑不起来马纯茹是个什么样的人,更忘了马纯茹一直以来对李云在家庭出身的态度。   现在大错已经酿成,陆放才打过电话来朝她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她真怕云在也因此对她怀恨在心。   但李云在的态度很平和,她没有说半个难听的字眼,只是安慰道:“年纤姐,你不要太过自责了,你也没做错什么,我哥哥确实是偷了东西,说真话没有错的。马阿姨那我会去求她原谅的,你别再把这事放心上了,本来这件事那时候就已经是给你造成困扰了,要说道歉也应该是我。”   挂完电话后,陆放的电话也进来了,她按了接听键,却在将听筒放到耳边时无言以对。   他急急道:“我妈给你打电话了是吧?她胡说了些什么了是吧?你听着,从现在起,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管,一切交给我来处理,懂了吗?在苔光好好呆着,等我处理完就去接你回来。”   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刚刚马纯茹的狠话、妈妈的指责、年纤姐的歉意,都没让她有半分掉泪的冲动,但她只要听见他说话,就会想哭,她对着电话哽咽地叫他的名字:“陆放……”   他哄道:“你乖,我在这才安心。”   接下来的日子对李云在一家来说实在是煎熬,哥哥的监/禁是免不了了,但只要受害者能签谅解书,法院在判的时候就会酌情处理。   除了奔走筹钱外,他们还要应付马纯茹一日三五次的电话,对话中没有其他意思,就一定要李云在离开陆放。   云在妈妈为儿子的事已是焦头烂额,再加上马纯茹说话实在难听,甚至开出条件只要李云在肯离开,她可以付钱。   李云在母亲火冒三丈,对着电话争论道:“我们李家不卖女儿!”   挂完电话后,李妈妈打电话给陆放,她说:“你们都是新时代的思想,但我不懂你们那一套,我只知道婚恋大事本就应该听从父母意见,如今你们家对我们家是无半分善意了,我也照实对你说吧,把云儿给你们家,我更是一千个不放心。你们从今以后不要再往来了!”   陆放接到那通电话后连夜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从翟都来苔光,李云在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他们在街上的路灯下紧紧地拥在一起,接吻。   “你没刮胡子。”她用手去触他的下巴,有一点扎手。刚刚他吻得激烈的时候,都把她扎麻了。   他伸出手去摸她被他的胡子扎红了的下巴,苦笑道:“女朋友都要没了,还管什么胡子。”又问,“弄疼你了吗?”   她摇头,又钻进他怀里。真的好想他,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期间心一直是悬着的,有太多的害怕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涌进梦中。   云在不敢把陆放带回家,因为妈妈现在很心烦,态度也很坚决,不准他们两人在一起。她一直是乖乖女,也不敢正面对抗,就选择了态度含糊地应对,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陆放怕事情拖延下去对接下来的局面更不利,坚持要去见她妈妈,想表明自己的决心。但云在当时完全意识不到接下来事情的翻天覆地,拦着他去。她想等哥哥的事情解决,妈妈的情绪好一些后,她再带他回去见妈妈。她以为这样他就能少受一些妈妈的冷脸了。他一直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为了她已经放下不少骄傲了,她舍不得再叫他去妈妈那里领罪受。   他们找了附近的一家宾馆住下,云在本来想回家去,但陆放不肯放她走,他说要不就她带他回家,要不就她留下来陪他。她只好留下。   隔日早上李云在还在睡,模模糊糊间听见陆放在打电话,他一直是压低着声音在说话,大概是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激怒了他,他忽然提高音量嚷道:“不可能。”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他从窗前回头望了床上的她一眼,见她也睁开眼在看他,略有些心虚,拿着电话进浴室里去。   她坐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想开机,又怕一打开就得面对母亲的指责和辱骂,最后还是决定不开机,继续做缩头乌龟吧。昨晚她打电话回去跟妈说她不回去睡了,妈死活不同意,一定要她回去,问她还要脸吗,难道听不懂陆放家的人对她的嫌弃,问她自己生她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给她生骨头,怎么这么不知羞不知耻。她不想听妈妈说那种话,心一横就把电话挂了。妈妈再打,她就按掉,后来她实在烦了,就干脆把手机关机,让妈妈再也打不通。   李云在从床上起来,站在刚刚陆放站过的位置看窗外苔光的风景,虽比不得格菱,但也自有它的特色。她轻叹一口气,山色无限好,只是空辜负。   陆放从浴室出来,走到她身后环住她。因她的性格而担忧起来,沉沉道:“答应我,不管怎么样,要相信我一定能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要和我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不要放弃我们的感情。”   她点头,承诺道:“陆放,我不会的,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跟你分开。”   他摇头道:“别说这种傻话,我们走不到这一步的。”   此事一切争端,究根到底,其实还是金钱关系上的不平等。要是没有出这件事,云在一定会把她哥哥的事告诉陆放,求他出主意、想办法。但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跟陆放说了,不然他妈妈那一关是永远别想过了。   同陆放在宾馆里呆了三天后,李云在就赶他回去。她让他去好好工作,还有照顾好两只胖子。他在走前把猫送到了宠物寄养店去了,但她很不放心。他让她跟他一起回去,但她说要留在这稳定她妈妈的军心。他只好自己走。   在宾馆前台退了房,陆放把李云在送到她家楼下。   从车上下来后,她隔着车窗给他做最后的嘱咐,要他回去后不能跟他妈妈吵架,不管他妈妈要求什么,先随口应下,后面再想办法。   他点头,眼睛紧锁着她,只一句话:“云在,要记住,我是你的依靠,你也是我的依靠。谁都可以放弃,你爸爸放弃,你妈妈放弃,那都不要紧,但你不可以放弃,你放弃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坚持了。”   大概是之前闹分手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了,所以他才会这几日一直重复这些话。李云在把手腕上藏在衣服里的那串念珠拿出来,郑重道:“我们在佛前起过誓的,你没有忘记,我更是不会忘记。”   他轻声笑了下,也抬起自己的左手,给她看他的念珠。   “快走吧。”她退后两步,催促他离开,他点了点头,发动车子,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李云在开门进家的时候,妈妈正坐在沙发上,她有些心虚地走近些,怯怯地喊了声:“妈。”   仔细地想想,其实她还是有些自私的,哥哥的事,她本来无论如何应该想办法帮忙的,但她却为了自己将来的幸福,狠心地置身事外,这几日也只同陆放呆在一处,不过问家里的情况。   “呵……”妈颇恶毒地冷笑一声,道,“我还当你不回来了呢,你怎么不干脆就跟人家走了呢?人家的妈妈一天打二十四个电话跟我讨儿子,我真想有能耐的话还她个儿子。可咱们家是贼啊,什么都是偷来的,我哪有那个能耐……”   “妈妈对不起……”她坐到母亲身旁,把态度软下来,道歉,又问,“哥哥的事怎么样了?”   “你还关心你哥哥的死活吗?你爸这些天为你哥的事每日睡不到两小时,你都在哪呢?你只顾着自己便好了,你能把自己顾好了我看也就很好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最后都酿出些什么苦果。”妈妈给她浇了桶冷水后就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日会尽量把上卷更完。 ☆、34.断绝关系   关于对受害者的赔偿问题,李家一直跟对方谈不拢,这事情也一直僵着。事情在第四日忽然有了转机,对方同意签谅解书,这在量刑时会有一定的帮助。现在对李云在他们一家来说,能少判一天就是一天了。   妈妈从那一天对她冷嘲热讽后就再也没给过她脸色看,彼此都避开关于陆放的话题,好像根本没这件事似的。   在拿到谅解书的那天,母亲把李云在叫到客厅里,她让她坐下。云在吞了口口水,紧张地坐下。印象中,上次妈摆出这种开座谈会的阵势还是哥哥读高中谈恋爱被抓到时。   “你哥的谅解书已经拿到了,作为父母,该尽的力都已经尽完了,接下来要怎么判就是法院的事了,你爸妈已经无能为力了。现在,妈想跟你谈谈你的事。”她妈妈以这样冷静、平淡的语气来开头。   她用右手包着自己的左手,大拇指轻轻动了下,等着妈妈的下文。   “你从今天开始,下定决心不要再同陆放来往了。”   妈妈倒也是直白……云在抿了抿唇,摇头道:“妈妈,我不想惹你生气,我知道你同爸爸最近因为哥哥的事很辛苦,我本来想等过几天再同你们说这件事的,但现在你提出来了,我便照实说吧,我同陆放是不可能分开的,我已经认定他了。你们愿意,我跟他在一起,你们不愿意,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妈妈早料到了她的态度,也不急躁,拿过桌上的谅解书举在手里,问道:“你知道我是哪来的钱签这份谅解书的吗?”   她反应过来,心跳加速:“钱?妈,你找陆放他们家要钱啦?”   “陆放妈妈提出的条件很丰厚。”   李云在“蹭”地就从沙发上站起来,眼睛睁大,不可置信:“妈,你……你拿我的幸福去交换?”   “云儿,这不是交换。”妈也从沙发站起来,激动地拉住她的手臂,一边哭一边苦口婆心地劝,“我也是在拉你回头啊,你以后会后悔的啊,坚持是要吃苦头的,你没有好结果的啊!云儿,你听妈说。你哥一直不争气,可你争气啊,你一直给妈争气。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再给妈争一回气,咱攀不上那种人家,咱们自己看高自己,自己尊重自己。咱不攀了,咱离他远远的,咱有咱们自己的气运,咱找一个同咱们家相称的人家,他们家我们够不到的,你听妈的,听妈的,啊。”   她甩开她妈的手,一边哭一边吼:“你拿了他们家的钱我就争气了吗?”吼完她情绪开始奔溃,身子慢慢往下滑,跪在她妈跟前,抱着她妈的腿,求道,“妈,你把钱还他们吧,还他们吧。你让我怎么样都可以,你把我卖了吧,你杀了我吧,你拿我的器/官去卖,怎样都可以。我求你,就是不要这样对我,我求求你……”   她妈也给她跪下:“云儿,妈也求你,你给妈争这口气,妈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好吗?你哥妈是指望不上了,妈只剩下你了啊,云儿,你给妈争口气,争口气……”   母女俩在客厅里嚎啕大哭,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后来到底是怎么样李云在也记不清了,只知道半夜的时候她在茶几角落睡被爸爸抱回房间去,因为哭到后来她实在是没有了力气,妈要来拉她她就甩开,躺在角落处,脸贴着冰凉的地板,一边哭一边喘着气,身子蜷成了一团。然后爸回来了,心痛地劝她从地上起来,她不听,也是甩开父亲的手,像条疯狗一样,谁过来就要冲谁咬。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样对自己的家人。   睡醒时已经是早上十点的事了,李云在从房间出来,整个家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窗帘开着,毒日头斜映在红木家具上,她看什么都觉得是沉下去的心情。   静坐了一会,她接到了刘年纤的电话,问陆放有没有来找她。她说没有,年纤便焦急道:“陆放昨晚在翟都跟家里断绝了关系,陆放妈妈一气之下住院了,现在我们谁打电话给陆放他都不接,你能不能试着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医院看看他妈?”   “好,我马上给她打。”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急急忙忙地给陆放打电话,响了有四五声他就接了起来:“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打过来了。”他的声音同往日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一点都听不出他是昨夜同家里断绝了关系的人。   “你怎么不说话?”他问,语气轻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的眼泪流到衣领口,她说不出话来,一句都说不出。   他察觉到不对劲,有些慌,问道:“怎么了,云在,出什么事了?”   她松开紧咬着的下唇,痛哭出声:“不要断绝关系,不要断绝关系,不要断绝关系,求求你……陆放,我也求求你,我再也没有其他人可求了,不要因为我而这样,我求求你了……”   还是没能瞒住她,他轻叹了口气,安慰道:“不只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   她带哭腔告诉他:“你妈妈住院了,陆放,去看看她。”   那头顿了顿,似是沉沉的一声叹息,应道:“好,但你要答应我,不许想别的。”   “你先去看你妈妈,其他的事,我们再说吧。”   陆放情绪有些激动:“NO!李云在,我不要你含糊的答案,我要你很肯定地告诉我,你会坚持下去的。”   “陆放,去看你妈妈好吗?就算我求你了,我现在心很乱,我们现在能不能先不谈其他的?”   他沉默了半响,妥协了,把电话挂了。   琢磨了许久,李云在还是决定厚着脸皮给马纯茹打电话,她想,尽管现在马阿姨恨不能剥她的皮,听到她的声音反而不利于她养病,可她既然知道她生病,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慰问的。   再者,她其实也是不死心,她想如果可以的话,再求求马纯茹,她会向她保证,她一定能把他们家拿她的那笔钱还给她,她想求她开开恩,不要逼她离开陆放。可事实上,她已经没有机会说了。   电话接通了,她睁开紧闭着的眼,鼓起勇气问候道歉:“阿姨好,我是李云在。我听说你生病了,对不起。”   那头情绪很激动,破口大骂道:“你要是真有愧疚心就该离陆放远点,你要是真为他想你不会让他跟家里断绝关系,他的事业真的不吃家里半点关系吗?他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吗?你们家想钱想昏头了是吧?我愿意给的还不够多是吧?还不能满足你们的胃口是吧?”   她不停的道歉,解释道:“对不起,阿姨,对不起,不是这样的,请别这么说,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你不是?那你是什么?陆放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你还想守着等更值钱了再出手是吧?你同你妈对我开的价还不够满意是吧……”   一切谩骂、羞辱,铺天盖地而来,李云在没回嘴,默默地听着。   “呵,所有人都说你好,向洲、年纤都说你好,我也倒是告诉你,我如果被那不孝子气死,你也遂愿了,你怎么会不好,怎么会!”   电话忽然被抢走,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话筒里,云在辨认出并不是陆放的爸爸。   “我是陆放的外公。”他自报家门。   李云在愣了一下,她从前随陆放一样叫老人家外公,如今竟不知作何称呼,只能礼节性地应道:“你好。”   陆放外公很客气道:“陆放妈妈的身体现在不适合激动,可以的话,我想跟你说几句。”   “您请说吧。”   那头把电话拿远了些,大概是找了个安静合适说话的地方,然后才开口道:“孩子,陆放带你来看过我几回,你也还算是个讲道理的孩子,有什么话,我也就不和你绕弯了。陆放妈妈强势,讲话刻薄,很不好听,我今天是作为一个女儿的父亲来同你进行这场对话的。”   “我明白,您说吧。”   “你应当十分清楚我们是什么样的家庭,不说富甲一方,但起码是富贵有余了。我其实也不在乎女方能不能给我们陆放带来些什么利益荣贵,但好歹也得身家清清白白。你是个好孩子没有错,但你的家里人会拖你后腿。陆放妈妈的性格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接受你了,她近些年身体不是很好,我作为一个父亲恳求你不要再给她任何刺激受。”   云在充满愧疚,哭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任何人的,对不起。”   陆放外公继续分析道:“现在陆放为你已经跟家里断了关系,但这很糟糕,他的事业说毁也就可能毁了,他没吃过苦头,还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我希望趁现在家里对他还不算失望,你和他了结了吧,让他能及时回头。再者,他妈妈若真因你们俩出了什么事,现在没有关系,但以后他真能不怨你?”   最后一句话,实在太毒,李云在握电话的手都软了,嘴唇颤抖。许久,久到电话那头以为她挂断了,她才回复道:“我明白了,请您稍稍给我一些时间,谢谢,我以后都不会给你们家人造成困扰的,替我问候马阿姨,替我向她道歉,替我告诉阿姨,那钱我以后一定会还她的。替我谢谢她,也对不起您,让您操心了,谢谢,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胡乱说了一通什么,挂断电话后,李云在痛哭流涕,一切的无望,无望的一切。什么都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打了个字,修改了下。 ☆、35.路牌下分手   李云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几乎什么东西都不吃,窗帘子合起,也不开灯,白天黑夜分不大清。   她爸和妈轮流来拍门,但她一点声响都不发出。到最后他们实在急了,要去找工具来撬门,她就发疯地对着外头嚷道:“走……走……走啊……”   陆放第五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终于接了。那些伤害他的话,既然都是要说的,迟一日说,迟两日说,区别不大。   “我已经去医院里看过我妈了,她的问题不大,你别担心。我要从翟都回去了,你还有三天学校也要开学了,我明天直接去苔光接你回来好吗?”他的声音充满小心翼翼。   云在紧紧捂着嘴巴才让自己没有哭出声来,那头又说话了,声音带着哀凉:“你从昨天就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心里很担心。云在,你不要总让我担心。我明天就去苔光接你,把东西收拾好,等我。明白吗?”   她抿了抿唇,把哭腔压下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不必了,陆放。”   陆放倒吸一口气,声音里都是惊悸,他警告她:“上次你跟我说不必了之后就同我分了手,这一次呢?李云在,我告诉你,不许做傻事。”   她回避他的问题,直接道:“我明天就自己坐车回格菱了,我们在那见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如果你要说分手,那不可能。”   “我们明天见吧。我挂了。”   那边急急地嚷道:“李云在,你想让我今晚出车祸是吧?”   “你好好开车,不要想太多,我明天在家里等你。”   “好。你在咱们家乖乖等我。”他的声音温柔下来,又哀求道,“一定不要有那些犯傻的想法,一定一定不要离开我。”   她给不起任何承诺了,嘱咐道:“好好开车,不要急,我在家等你。”   “傻丫头,没准我明天比你先回呢,我现在快要上高速了。不然我明天去车站接你吧?你几点的车?”   “你回去后就先去睡一觉吧,休息一下。”   “见不到你我怎么睡。”他的语气里稍稍带点指责,“你啊,耳根子那么软,又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这些日子总提心吊胆的。明天等你回到我身边我才能安心睡个好觉,罚你从明天开始到回学校前只准呆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连两只胖子都不准爱了,只一心爱我。”   他为了使彼此放松,开起玩笑来。云在扯扯嘴角想笑,但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她说:“专心开车吧,我挂了。”   “嗯,晚安,早点睡,明天见。”   “明天见。”   挂完电话后,李云在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哭。   她是在大早上拖着箱子从家中离开的,给妈留了张字条,只一句话:如你所愿,我失去陆放,你失去我。   在车上,她数次因为想象同陆放分手的场景而泪流满面,对坐的两个学生模样的女生一直惊恐地看着她。她也无暇去顾管别人的目光了,她只在心里盘算自己的愿望,在说分手前,一定要抱抱他,能抱多一秒是一秒,那些以后是要记一辈子的。   李云在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发现陆放已经回来了,她才把门关上,他就以迅猛之势朝她走来,将她困在门旁,锁进怀里,唇寻找到她的。   她被吻得泪流满面。他放开她,大拇指温柔地扫过她腮上的泪痕,轻声问:“不喜欢我这样?”又将她的手抓到自己的下巴处,讨好道,“我回来就去刮胡子了,这次不会再扎疼你了吧?”   她摇头,将手从他的下巴处收回,整个人扎进他怀里。大慈大悲的观自在娘娘啊,释迦牟尼佛或是上帝,哪位神仙都可以,让时间停止吧,她舍不得松开他,有了一秒还想求下一秒,这些是这一生里的一秒,弥足珍贵的一秒啊,再给她多一秒,一秒也好。给她吧。   陆放把手放在她背上轻轻地拍着,像以前一样哄着她,问道:“饿了没有?我们收拾一下去外面吃饭吧。”   她摇头,从他怀里出来,低声道:“我去看看两只胖子。”   他露出一副吃醋的表情,不满道:“那两只情敌吃好喝好,有什么好看的?”   她不理会,找到大胖和小胖,跪坐在地上,轮番抱着。   他要把她的箱子拿进房间去放起来,让她准备准备,去外面吃饭了。但她却说:“你把箱子放着,陆放,我等下就要走了。”   他顿住脚步,看跪坐在地上的她。她放开怀里的小胖,从地上站起来,低声道:“我来,只是来把我落在你这的东西拿走,还有,还你钥匙。”   他猛地背过身去,大概冷静了有十多秒,才开口道:“刚刚的话我当没听见,不要再乱说了。”   “你如果没听见,我便只好再说一遍了。陆放,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是来同你说分手的。”   他转过身来,把脚边的箱子踢翻,快步向前走,拽住她的手臂,暴躁道:“我为你同家里连关系都断了,你现在却说你要放弃了?”   她的心同被密密麻麻的麦尖刺伤一样,一种巨大的能把人淹没的空旷爬过来,她话里的残忍开始显出来:“你不是也说过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吗?何必为了我一个外人,这么不清醒?”   “不清醒?”他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质疑道,“那你呢?李云在你现在清醒吗?”   她咬了咬下唇肉,肯定道:“我很清醒,陆放,我十分之清醒,我这二十一年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我曾想过要和你永远地在一起,你有钱,有能力,你能免我流离,免我吃苦,你简直就是全世界所有女人的梦想。但现在所有我脑海里的事,就是和你永远地分开。因为我再也受不了你们家里人对我造成的影响,我受不了担心恐惧,我受不了在你身上耗费青春最后却一无所获的下场……”   他冷笑,握着她的手臂更加用力,眼神里充满了对峙:“我去苔光的时候,你同我保证什么了?是谁说除非死,绝不离开我的?”   她拂开他的手,冷冷道:“谁还不能有个后悔了是吧?”   他重又拽住她,将她拖得离自己近些,咬牙切齿道:“李云在,你的誓言是说给空气听的是吧?你觉得我是你可以戏弄的那种人是吧?你以为我们之间,是你说分手就可以了是吧?”   她疯狂地甩开他,歇斯底里地哭嚷道:“那你要我怎么样,怎么样?你妈妈能给我那么多的钱,钱啊,我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到那么多钱,这笔买卖我为什么不做……”   陆放心痛起来,忽然用力把她抱进怀里,阻止她继续把话说下去,眼睛一片猩红,哀求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故意激怒我,云在,我没你以为的那样坚强。不要这样考验我。”   “你太高看我了。我的确是那样的人,你想想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同他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就能对我那么放心。”   他点头,依旧不死心:“好,就算你是那样的人,没关系。你想要钱我也有,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的全部,都是你的,你要的,我都给你。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他竟用这种口气,他竟卑微到了这种地步。多么骄傲的陆放,现在什么骄傲都不要了。   云在觉得自己像在水中憋气一样无法呼吸了,她从他怀中挣开,身子慢慢往下滑,本能地跪倒在他跟前:“陆放,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只剩下了痛苦,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你已经给不了我幸福了,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我已经受够和你在一起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   她手撑在地板上,垂着脑袋,看不见他的表情,泪眼模糊间只有他的脚步不停地在后退。他把自己锁进了房间,他是决心要放她走了。   抹干眼泪,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李云在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所有该收拾的东西都拿出来装进自己的箱子中,临走时将钥匙放在了茶几桌上。   在站牌下等公车时她有无数次想到了死亡这样绝望的字眼,可她还是太懦弱,她想,不能陪伴陆放一辈子,但起码能爱他一辈子。她要远远地看着他幸福,如果死,就不一定能知道这些了。   车来车往,远处大朵大朵的云变换着图案,但她的眼里什么都是空的。只有当画面出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时,她的目光才开始颤抖。他最终还是从家里追了出来,他根本不死心。   他越过重重的车流来到她身前,他再一次低声下气地求她:“我不能放你走,云在,不管有什么困难,你陪我一起面对。你可以在我身后,我不会推你去前面应对那些指责和难堪,但你要在我身边,你是我的力量,有你在我才什么都不怕,好不好?”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她摇头,确定无疑道:“我们永远地分开吧,陆放。我不可能回头了,你也不要回头,你该去走你自己的路。”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这是她第一次见他掉泪,这个会因为生她气而把她所有东西都拿去垃圾桶扔掉的人的眼泪,这个无比骄傲的人的眼泪。   她尚存的理智也不在了,世界都奔溃掉了,她哭着求他,像他一样卑微:“陆放,你是那样好的一个人,那样那样好的一个人,你会幸福的,我把我此后一生所有能幸福的机会都给你。你一定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的,你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哭到最后她甚至跪坐在地上,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再两场歇斯底里,她没力气了。   他迟滞地伸出手要去拉她,但那手才够到她的视线他就缓慢地收了回去,愤怒、痛苦、委屈在他的眼神中一一闪过,终究都黯淡了下来,化为虚无,他的声音很低,似喃喃之语,他说:“不要哭了,我放你走。”   但其实走的是他。她还跪坐在地上,眼泪没有停过,而他一步快过一步地消失在路牌下,消失在她的泪眼里,消失在她此后的生命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个秘密等揭开。上卷快结束了。 ☆、36.念珠退,誓言碎   学校开学一个多星期后,李云在最后一次接到了陆放的电话。她已经大四,正在找实习。她需要赚钱,她要把钱还给马纯茹,尽管她还不还都不再有资格同陆放在一起。   他在电话里告诉她说:“我三天后飞美国,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机会了,来不来挽留我,你自己决定。”   她没有说话,直到他把电话挂了。   三日后,她在宿舍楼顶层站了一整天,每一架从天上经过的飞机,她都把它们当成是他来告别。   一个星期后,李云在收到了从美国寄来的快递。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坐在书桌前,轻轻将邮件袋拆开。手伸进袋子中,先是摸到一张纸,她取出来。灯光下,十六开大小的纸张上是他的字迹飞扬,一句话,写成四行,用力极深:你寄还给过我两次东西,我给你寄一次,这一生,只有这一次,因为你,实在没有什么在我这。   她将纸倒扣着放桌上,一边笑一边流泪,伸出手来,把蓝色的邮件袋往手心倒,里头的东西滑出来,她没接住,念珠粒通通滚落在地。   十八粒,她跪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拣。拣齐了,也站不起来。他连一整串的完整都不愿意保留,他竟将珠串绞碎。   她看向自己手上那串念珠,每颗珠子在泪的搅扰中变成了两颗。他们的念珠还是上一年去蕤城时,在枫照山脚下的寺庙里求来的。那天他们都跪在释迦牟尼佛像前,磕长头时他说:“我陆放对李云在,一生都会倾心相待,佛前无戏言。”   她学着他,也许下自己的誓言,她告诉佛祖:“释迦,我话也许说得不如他动听,但是我的虔诚同他一样,我向你起誓,我李云在会用一生来珍视、守护、陪伴陆放,佛前无妄言。”   他们从蒲团上站起身时,正好大殿外响起了绵长的钟声,四目对望时她告诉他:“释迦听见了我们的诚意……”   离开的时候她特意去了寺院的法物流通处买了两串念珠,一串给自己,一串给他。他等她把念珠套在自己手上时,才嘲笑道:“别人的定情信物都是宝石、项链或戒指,你可倒好,定一串珠子。”   她拍拍他的手掌,故作严肃地批评道:“佛门重地,需戒庸俗。”又告诉他,“念珠,在藏文里叫‘长瓦’,有惦念、想念的意思,我们戴上这念珠,不是要把一生的福祸迁升都寄托在神明上,而是作为芸芸众生的一员,请求佛的慈悲之光也普照一点在我们身上,求他保佑我们一生善良,也保佑我们所惦念之人一生平安。以后呢,我每次摸到这串念珠,我就会记得要做个善良的人,要好好爱陆放。”   他挑了挑眉,牵住她的手下石阶,笑道:“好吧,看在这么浪漫的份上,我以后会好好把这串念珠戴着的,我一摸起这串念珠呢,我就想起我要做个正直的人,我要给李云在幸福。”   她点头,傻笑。经由洒满阳光的青石砖地,他们手牵着手下山。身后是雄伟的大殿,还有半山腰那尊观尽人间水月悲欢的观自在娘娘。   李云在找到一个透明的塑料小袋子,她将十八粒念珠以及他的信都装进去,捧进怀里,放在最贴近胸膛的地方。   念珠退,誓言碎,泪空对。   手术室外的灯忽然灭掉了,医生推开门,从里头出来。李云在回过神来,同爸爸一起凑上前去询问医生情况。   “手术很顺利。”医生说。   李爸爸激动地握住医生的手道:“谢谢,谢谢,辛苦了。”   “不客气。”医生礼节性地点了点后走了。   手术后还得留院观察两三天,确定没太大问题才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云在留在医院里看护妈妈,爸爸每日还得去上班,下了班时就顺便在餐馆里带些饭菜过来给他们吃。自从妈妈生病后就没去超市工作了,爸现在是家中主要的经济来源。他这几年老得很快,昨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在灯下闲聊时,李云在就看见了他不少白头发。   “云儿,你扶妈去外面走走吧,今天太阳好。”   李云在皱眉道:“你现在还不宜走动,再等一两天吧。”   “没事的,咱们不走远,就去楼下花园,妈有些话想同你说。”   隔壁床那一家人确实挺吵的,云在这两天被吵得都有些想去跟他们理论了,怎么生了病后还不能消停,让不让她妈好好休息了……   “好吧。”她扶她妈从病床上起来,下了电梯后在花园里找了张椅条坐下晒太阳。   妈妈一坐下就告诉她说:“云儿,你以后都别再往家里寄钱了,你要开始自己好好过日子,那些钱根本不需要你还。”   云在扭头看了看右侧那几棵长得很高大的树,略略有些不舒适,她其实不大想谈这些了。既然是一辈子的伤口,不撕开,或许还能存一个表面上的安然。“妈,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可能就是在闭上眼睛那一天前,要把我们家欠马阿姨所有的钱还清,将来老的时候想起来,不会觉得脊梁骨那么弯。说起来这些年我虽然从未间断过给你打钱,但我一直忘了问你,你当初到底拿了多少,我们还差多少?”   她妈妈闭上眼,带着悔恨和心痛,沉沉道:“云儿,我们早就不欠他们家钱了,我们一分都不欠,从来都不曾欠过。”   李云在扭头去看自己母亲,很惊讶:“妈什么时候把钱还了?”   “妈骗了你,妈从来就不曾拿过他们家的钱,妈甚至把你哥偷的东西也赔了他们,妈,从来都没有同他们家人做过任何交换。”   云在睁大眼睛,红红的太阳在妈脸上,她咽下所有情绪,冷静地问道:“那谅解书呢,你是哪来的钱签谅解书的?”   妈抹了抹脸上泪水,吸了吸鼻子,将三年多前的事和盘托出:“你跟陆放在一起那几天妈天天去医院里求被你哥打伤的那家人,但他们就是不松口,一定要拿了钱才肯签字。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要拿陆放他妈一分钱。后来你哥那边的事实在是拖不得了,我便去给医院里给那一家人下跪,我说你们的儿子的未来已经被毁了,千错万错无法挽回了,但我儿子,只要能少判一天,他未来的人生就多一分希望。我求他们给你哥签谅解书,我说我没法一下子给他们拿出那么多的补偿,但是我会每个月给他们寄钱,帮助他们儿子做后期治疗,我同你爸能活多少年,那钱就给多少年,等我儿子出了狱后就由他来还,直到他们的儿子康复为止。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们最终同意了,签了谅解书。   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我唯一不放心的就剩你了,我知道那陆放妈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我舍不得我自己掌心的宝去让别人委屈。我想你即便强求着跟陆放在一起了,以后的日子也只是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其实一辈子都在低声下气。妈舍不得啊……妈一辈子好强,要为自己的女儿争口气。我想你只是一时的头脑发昏,只要妈拉拉你,你就回心转意了。我知道你是个守诺言的孩子,也知道你最怕对人有亏欠,我当时一点劝你的主意都没有了,看着桌上那谅解书,不知为什么竟就对你说了这个慌。妈是真没想到你把陆放看得这么重,妈真没想到妈就这么毁了你的幸福。妈这些年后悔啊,揪心揪肺地后悔,所以老天爷给妈报应了,妈生病都是天降的报应,毁人姻缘,妈以后是要下地狱的……”妈说到后来情绪很激动,声泪俱下。   李云在抬头看了看病房楼头顶的天空,努力让眼泪从眼眶溢回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心平气和,她告诉妈妈:“已经不重要了,妈。陆放现在在美国过得很好,也快结婚了,听说新婚妻子非常优秀,家世门风很般配,那才是应该站在他身旁的人,我特别为他开心。事实上,你知道吗?”   她是微笑着在说这些的,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溢出来,她抹掉,又继续溢出来,“那时候就算你没有拿他们家的钱,我也是没法再同陆放在一起的。钱只是我离开的一个原因罢了,在背负着害他家庭反目的骂名之下我其实已经失去了所有和他在一起的勇气了。我之所以那么怨你,只是因为我恨无可恨,那时候我如果不恨你我根本活不下去,你是我最亲的人,除了恨你外,我束手无策了。所以妈,你以后不会下地狱的,要下的人是我,我先是对自己所爱之人失信,然后便是将所有过错推到你身上,让你和爸爸跟着我一起痛苦,这三年来没尽过半点儿女孝道,我才是最该下地狱的人。”   妈揽住她,把脸靠在她肩上哭嚎啕大哭道:“妈对不起你,妈永远都对不起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本来以为上卷要完了,看来还得两章。 ☆、37.蕤城往事   妈出了院后,李云在陪了她两天,又去苔光监狱探望了她哥,然后就离开家。她答应了妈妈,以后每两个月就回去看他们一次。   但她没有直接回格菱,而是去了蕤城。她厚着脸皮又跟部门经理请多了一个星期的假,经理的条件就是回来后要加一个月的班,她答应了。   蕤城是一个山区小城,待开发,风景是未经雕琢的那种古朴,几乎没什么商业气息,所以很多设施不完善,交通和住宿不怎么方便。那次陆放带李云在来,可以说是吃尽苦头了。   因为没有任何交通可以直达,他们是先从格菱搭飞机到蕤城附近的一个城市,再坐大巴去的。偏偏路很不好走,颠簸得不得了,李云在从没做过长途旅行,四个小时的大巴吐了一路,弄得陆放很心疼,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用拇指头轻按她的太阳穴,又跑去问前面的乘客借风油精,被一位先生嘲笑“你们年轻人出门就是麻烦”。陆放自嘲自己摊上的是大麻烦,但心甘情愿。   李云在这次去同样是采用飞机转大巴的路线,不过现在的路修得很平坦,没什么颠簸的感觉了。她坐了一路都没有吐,大概是心知肚明再也没有一个人在身旁按太阳穴心疼了。没有人宠自己的时候,就会更坚强争气。   汽车到达的时候星星都出来了,她那一次同陆放,也是大概这个时间点到的。因为晕车,她整个人很倦,根本没心思欣赏风景,陆放直接带着她去投宿。本来想找间稍微上档次的旅店,但没有车,全凭两条腿,她又还头晕着,走不快,只能是将就着找了个家庭小旅馆住下。   她那晚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偏偏很想吃麦片。陆放把她和行李安置在房间里后就出去了,大晚上,人生地不熟地,满街给她找麦片。   她提着行李袋,循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当年投宿的旅馆。一下车她就感觉到蕤城变了样,这家旅馆更是如此,店主人把后面的一大片区域也买了下来,建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家庭旅馆,虽现代化了许多,但破坏了不少云在的记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原先他们住宿过的那栋只有三层高的小楼并没有被拆掉,店主人一家依旧住在一二楼,因为太旧,几乎没有什么客人愿意来这栋楼住。   李云在要了那栋楼第三层原先她同陆放住过的那个房间,温厚老实的女店主还认得她,说她有个帅气体贴的男朋友,问怎么没看见他,又去街上给她买麦片啦?她笑了笑不说话,拿着行李上楼去。   进了屋后她把窗户打开,此时应当说是夏的尾巴,屋子里带些闷热。上次他们来的时候可不凑巧了,不仅是冬天,还遇上了特大寒流席卷蕤城。   他们有两天是几乎只呆在屋子里不出门的,旅馆里没有供暖措施,火盆取暖陆放说不安全,不许她点,把她困在被窝中,听她讲些小时候家中的趣事,等她说累了他就说给她讲个莎士比亚的戏剧吧。   她在被窝中的手伸出来捏倚靠在床头的他的下巴,很不配合道:“不听,莎士比亚全集我高中都看过了。”   他笑,“那你告诉我《第十二夜》的女主角叫什么名字?”   她转眼珠子,搪塞道:“什么贝或什么莉吧,不记得了,外国人的名字很不好记的……”   他一副早就知道她会这样的表情,“大言不惭。”   她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那时候就随意那么一翻,但好歹也算翻过啊……”   她缠着他也给自己讲童年的事,但他却说自己的童年很无趣,能想起来的就是母亲的霸道和学习,没什么可多说的。   他们也冒险出去打雪球,才走下楼到了院子里雪花就飘满头,她一边走,一边跳起身来扫他的肩口,但无论怎么扫,衣领上总是沾些白软的轻柔,他把她不安分的手藏进大衣口袋里,领着她往前走。   她穿得跟只北极熊一样结实,根本就蹲不下身去掏雪球,被陆放扔中两个后就投降说要回去。   半夜的时候听见楼下一阵吵嚷,她睁开眼,问身旁的陆放怎么了。   陆放从被窝中起来,他说好像是店主人运货的车子陷进泥坑里了,在喊人帮忙呢。他只加了件外套,连羊毛和绒裤都没穿就出去,说去看看帮不帮得上忙。   她坐起身来,说自己也去看看。他回头来瞪她一眼,说那么冷敢出去捣乱饶不了她。她只好又躺下。   陆放从楼下回来的时候带了一身的冷气进屋,他急忙脱下外套后就钻回被窝,弓着身子发抖,咒骂了句粗话后连声说:“好冷。”   她转个身要来抱住他,但他却把她推远些,警告道:“离远点,我现在身子很冷,脚都是僵的。”   她不听,硬是挪到他身旁,温暖的手握住他冰凉的,把自己的热量给他。   他皱眉,数落道:“不是怕冷怕得要死吗?穿几件羊毛都不够,怎么拦都一定要点炭火,现在这么大的冰棍还贴上来?”   她笑眯眯:“我的目标就是把冰棍捂融。”   “你说的啊。”他笑得不怀好意,冰冷的脚在被窝中找到她没穿袜子的脚丫去磨蹭,又将自己冰凉的大手探到她的脖子上,汲取上面的热和暖,戏弄道:“如你所愿。”   “你臭不要脸。”她被他手上的冰冷刺激到打了个寒颤,将他的手抓住,护在怀里。他不喜欢这个姿势,挣开,伸过长手臂去揽她,还是微微有些发抖。   他告诉她:“这有一些像爱一个人的那种感觉。”   她翻了个白眼,道:“胡说,爱哪里是发抖的感觉。”   他解释道:“不是的,爱一个人到极致,有时候就会有这种发抖的感觉。感激得发抖,害怕得发抖。坚强地发抖,又脆弱地发抖……”   她很不解风情,闭上眼准备睡,打击道:“我只知道你现在肯定是冷得发抖……”   “……”   凌晨的时候,于睡醒之间,李云在听见屋外的鸟在叫,好几种声音,循环而欢快,像乐队的即兴演奏,不协调里有灵巧的充斥。   她想起那次风暴过境后,她醒来也是屋外的鸟在叫,在天色的晦明之间,她喊陆放的名字,想跟他分享大自然无边的悉达。   他睁开眼看她,“怎么了?”他问。可能还是有些困吧,他又把眼睛闭上。   她将脸藏进他臂膀的侧沿,两只手勾在他坚实有力的手臂上,话痨起来,“你听屋外的小鸟在叫呀,快听快听嘛……它们心情多好啊,它们也在庆祝暴风雨过去了,我们终于可以去玩了。”   他被她话里的逻辑逗乐,困意也消去不少,问道:“我们可以去玩干它们什么事,它们怎么会来为我们庆祝?”   “你别把它们想得跟你一样坏……你快听,它们的叫声连贯起来是不是有些像来的第一天我们在街角听到的那首歌谣?”她问。   他凝神仔细听,好一会儿笑道:“的确有些像……其实,云在。”他向她解释起来,“大自然的声音很多时候就是我们心里的声音。以心观外在,若照见的是清宁,那便是无边的慈悲了。”   彻底清醒过来后,李云在同店主人打了个招呼,背着包要出门。   女店主问她打算去哪玩,她说想去找个短途巴士站,搭趟车上枫照山,那是上次她和陆放的到达方式。女店主告诉她现在已经有更方便的法子去枫照山了,她点头笑了笑,她是来找她同陆放的回忆,不是来找便利。   出了旅馆,走在巷子的空隙之间,阳光从背后照了过来。她放慢脚步,等记忆涌出来,转过巷口听见悠扬的笛声从屋后升起,正是他们曾一起听过的歌谣曲。忽然,无比地思念他。   下了大巴后,她都快有些认不出枫照山了。在入山处不再是黄沙和杂树了,而是水泥砖块砌成的小路,伴以浓荫的列道树。往前走,过拐弯处,那种宽敞和整洁的感觉便更明显了,两侧有了成规模的商铺。   上次她同陆放来时,所有的商号都还只能称得上摆摊,唯一的建筑物是一家深蓝漆的书屋,有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叫“一身藏”。陆放猜测是取苏东坡的“万人如海一身藏”一句,他们进去逛了下,书店实在是小,但藏书颇丰。   她在“一身藏”门口停下,进去走了一圈便出来,书屋没太大变化,依旧是古素中有秀气,它倒是有它的骨气。   李云在从书屋出来,在门口的檐柱下静静地站着。一对老夫妻从她身旁路过,向她问路,她把不远处的寺庙指给他们。道了谢,他们准备走,又问她如何还不上山,晚了怕赶不及天黑前下山。   她还未来得及回答,老先生已猜测她是在等人。她微笑着点点头,看着他们夫妻俩携手走,背影轻柔。   恍惚中听见了山上寺庙传来钟声的清透,在她等一个永远都等不到的人的时候。   临走前的晚上,李云在用手机拨打了陆放未去美国前的那个号码。   她毕业后就不再使用原先的移动校园卡,换了个新的号码。有一天她夜里发了疯,在一片慌乱中找到手机里他的号码拨出去,但打不通。往后每次半夜控制不住地想他时,她就会拨打这个永远都不会被接通的号码,在一片该死的提示关机声中流着泪说一些疯话。   电话莫名地通了,她正诧异间,有声音接了起来:“喂,你好。”   她的心脏骤停,多么熟悉的——他的声音。眼睛红了起来,紧咬着唇情绪还是从胸腔追了上来。   那头等不到人说话,又重复了一遍问候,带点细微的不耐烦:“你好,我是陆放,你是谁,请说话……”   她张了张嘴喊他:“陆放。”却是哑音,有泪顺着旧时光的轨痕滑落。她终于还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想了他那么久,却是让更复杂的情绪打败了。   他竟也不再说话,两人皆是沉默,等了有一会儿,他忽然命令道:“把电话拿近一些,李云在。”   他说:“让我听听你的呼吸……”他竟猜到了是她,没有任何凭借,就猜到了她。   她想起他们最后一起度过的那个冬天,她从苔光回到格菱,也没通知他去接。转了两趟地铁后拖着个大箱子走在街上,转角的时候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从便利店出来的那个高大身影,骄傲的黑发,衣履风流,昂首走在她前头。   她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他在街上停住,从风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接起,继续往前走。   她问他在哪?他说刚睡醒很饿,来楼下吃饺子,顺便买了点牛奶。   他告诉她今日的格菱比往日冷上许多,问她那边的气候如何。   她听着他温沉的嗓音,还有冬天大街上的风,在听筒里,在她耳朵另一边,那种透明的同步,她认真回答他:“同你的一样。”   可是,再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惊喜和感动了。她再也没有机会站在他身后看他的背影,同他一起呼吸寒冷的空气,耳边是一模一样的风的声音。没有了。   哭声裹挟着思念和憾恨先于一切而来,她在慌乱中,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回忆里的往事,采用穿插写法,但愿你们没让我切来切去切糊涂了,如果有,原谅我,我回过头一定好好修改。 今天上卷会结束。 ☆、38.不待   从蕤城回到格菱后,李云在收拾心情认真工作,她没有巨债背在肩头了,这很好,死的时候少一份遗憾和牵挂了。但她还是得努力赚钱,要让爸爸妈妈过得好些。   春节的时候公司放假八天,她带着呆瓜一起回家去。一家人,围在温暖的灯光下吃年夜饭,虽然少了哥哥,但好歹有了一半的团圆了。   回来的时候赶上了有不少年初的财务数据和报表要做,足足忙活了一个多月才稍微闲下来。   三月的一个周末她去绿琛林看如旧树。天气预报虽说回暖了,但她还是觉得冷到不行,手藏在大衣口袋中不肯拿出来。   林子里人不多,零零散散地,她遇上在斜坡草地上的散步者,有一群十来岁的孩子结伴往回走,他们是来放风筝的。   她在转弯处继续往前走,右手边经过十三棵树后就是他们的如旧树了。她默默地数着,就像夜晚她一个人走在街上喜欢数自己的脚步一样,在绿琛林里,她喜欢数树。每经过一棵树,就离她的如旧树越近。现世已是不可期待,但记忆和旧物还能供她软弱地沉湎,亦是足矣。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   几月不来,又逢今年寒季延长,本以为树会枝干叶瘦,没想到却是出落得越发傲翠,夕照的残光映在上面。   她走近前去,眼睛在看见那块崭新的屋形树牌子时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还是天蓝色的边缘,她青漆镌就的“如旧”二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横硬丽冷的两个字——不待。她不可置信地回头辨认相邻的树,没有错,是这位置没有错。   他来过了,他回来过了,他把牌子换了。   她缓慢地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手去,那块冰冷的铁牌子悬在树中间,斜阳映在上面,她的手盖住部分光线,指尖从“不”字那一横开始,阴影一撇一捺地轻抚过去,那两个字的笔画写在了她心里。   她的另一只手按在树的身上,木的粗糙纹络刮在了她的掌心,她把脸也贴在树上,贴着那抹干冷的斜阳,嘴唇颤抖着,眼泪就那样奔涌而出。她扶着树身慢慢地往下滑,柔软的皮肤和硬糙的树皮摩擦着,也忘了疼,她跪倒在了树周围的泥沙上。   他第一次带她来绿琛林时说牌子其实是一整句话中的最后两个字,不过那些话他藏起来了,只说给她一个人听。但这一次她不会有机会知道两个字里那句完整的话究竟是什么了。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不等待什么,不再等待什么了,尽管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了。她不是也早就知道现世不可期待了吗?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这么难受。   她用手紧紧地抱着树身,身子的抖动没有停止,她看不清远处草地上散步的人,亦看不清自己所跪的这片土地上为斜阳所笼罩的泥沙。   她想起一个特别冷的冬天,他们一起赖在被窝中看书。她担心两只胖子口渴,要他去替它们的保温小碗添点水。他不肯去,说不会管两只情敌的死活。她只好丢下书,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脖颈,撒娇道:“去嘛,去嘛……”   他跟吃了过期迷魂药似的,明明没药力,还很受用,无奈道:“好,我去我去。”   回来的时候他告诉她:“如果我不能学着在你的撒娇面前更争气些,我都能为我以后的人生起一个概括性的副标题了。”   “什么?”   “陆放悲惨的婚后生活。”   她翻个身大笑起来,问他:“那正标题是什么?”   他告诉她:“有很多个,我还不确定要用哪个好。比如,陆放和他的猫妻子以及两只情敌的故事,然后以后故事再发展,可能是陆放和他们家的大不省事以及一个或两个小不省事……”   她说:“你的正标题也太长了吧,还不如副标题呢……”   还有一回,她站在落地窗前,看见屋外如霜般的月光打在长长的鹅卵小径上,打在草坪绿地,打在灌木球和鸢尾花上,她说想挽着他的手在月光下散步。他说好的,等天不那么冷的时候就戴上围巾和帽子,还有彼此,去月亮下散步。   可是等不到了,他们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等不到甘之如饴的副标题生活,等不到在月光下挽着手散步——不会再等了。不会等……   回去的路上,李云在忽然胃痛了起来。隔着厚厚的衣服,她用手捂住身体疼痛的位置,喘着气。她刚把呼吸收紧,那痛就上到肺里,她只好松下去,让疼痛回胃里去。   走没多远后她的脚步开始有些虚缓,身体里的疼像是团块状的,轰隆一声炸开来,五脏六腑都不能幸免。它们到处乱撞,扎伤每一处柔软后并不消失,只是从一处痛到另一处,到最后她痛到连捂着的手都开始麻悸起来。   从地铁下来往站外走,天已是全黑的,街上行人很少,她扶着铁栏杆走上天桥,两侧种的簕杜鹃延伸出来的花和叶接触到她冰冷的手,她关于花和叶所有的记忆都迟钝了,只记得也是在一个天桥,也是两侧种满了花,他站在桥面上,在等迟到的她。只要想到他曾等过她,那才止住的泪水又往下流。   转弯是个长长的桥面,她贴着桥扶手慢慢地走,有小摊贩在自制的微弱白光下卖东西,招徕经过的她。   她没有停下脚步,鼻子吸入了空气中的冰冷,又激醒身体里的疼痛,如推墙而来的潮水,淹没她的所有。她转身下天桥,头顶上那炭黑色的天空一点点低下去。   挨到家时,李云在的额头已经沁了汗珠。她脱掉鞋,在床上侧躺着,盖上被子,身子颤栗了几下。疼痛如一只熟睡的怪兽,平静下去,感觉不到了。蓦地又睁开眼,张着血盆大口吞没她。如此反复。   她始终闭着眼,手依旧紧紧捂在胃前。意识里就只剩下绿琛林那高高的太阳——那是陆放第一次带她去时的太阳,三月份的太阳,回忆里最好的太阳,悬在天边,悬在眼前,发亮,发芒,更远了,远到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抓。不要走,不要消失,不要……光开始被打散,打碎,一切都看不清了。不可弥补,再也无可期待。如旧树怎么如旧,怎么。   平生无有深愿心,为祷他年人如旧。他的话像是昨天才说过一样,她喃喃,喃喃着他说过的话,抱在胸前的手栗悸起来。他的此情不可待,不值待,不再待。不待……眼泪从缝隙里流出来,湿了睫毛,湿了鬓发,也湿了枕头,她蜷成一团,像个孩子似的,在梦里低低地哭出声。   半夜她醒过来两次,在哭与睡之间醒来。天亮的时候她坐在写字的桌子前,又整理了一遍所有他送给她的东西,那只笔,耳机,鞋子,还有他退回的念珠粒……一切现在看起来都是故物了。她剩的就只有这些了,只有这些还是她的,但也许有一天就不再是她的了,像如旧树一样消失了。   只需要命个名,一切就都消失了。那些可耻的奢望,那些骗自己的话,都可以撕裂开来,清醒过来。   从退回念珠粒开始,她就知道陆放不可能再等着她了。她是知道的。知道。但早知道的事,不代表知道的时候就不伤心。   她握着那个装有念珠粒和他的字的塑料袋,将它们拿近心脏,血液流动最汹涌的地方,在桌上伸直手臂,头枕了上去。往昔深潮叠叠,只过眼,便云烟。但无碍,就一会,让她再想他一会,真的,只一会。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脑海里呈现云在抱着树,对着斜阳日暮哭,就会特别难受…… 其实还有很多想法和感觉没表达出来,以后回过头来我再慢慢改吧,大家先将就着看。 ☆、39.上卷结语   终于等来了写上卷结语的时候。   一开始写这个故事,几乎没有什么人来看。老实说,没有半点失落,这话未免太过自欺。但要调整,我一直坚信,认真写故事的人需要被尊重,更需要自重。对数据,对冷遇,有一个正确的心态,便是最大的自重。走到今天,有了几个读者,感激之余有些许话想要对你们说。   你们每个人的每一条评论,不管是一个表情,还是一段话,我都认真地看,认真回复。因为对我来说,这一切弥足珍贵。每一个鼓励我的人我都非常感激,是你们,让我有了把故事写得更好的动力。因为除了不辜负故事外,我也希望不辜负你们。   上卷写到这里就完结了,下卷需要等待。两个原因,一是我有两三个证件要考,不能再全身心地写故事了。二是我怕没有给我一定的时间去沉浸打磨故事,写出来的文字对你们不够负责任。所以我们在此相约,快的话一个月,慢的话两三个月,我就回来写下卷给你们看。如果你们有在等的话。   最初这个故事的动机是要写“老来多遗憾”,换句话说,最初是要写悲剧的,但写着写着后悔了,我想人生的圆缺已是生不由己,故事便罢,何妨美欺。所以我决定还陆放和云在一个圆满。   喜欢悲剧的也不要难过,你就停留在上卷好了,不去看下卷,你就当他们生生世世永不再相见吧。   至于喜欢HE的,我们下卷见吧。   稍做小预告,如果不喜欢这种走向的,就把所有记忆停留在上卷吧,也不要等下卷了。   下卷会出现男主角的视角。电梯上重遇,一人在里,一人在外,她后退的那一步,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是她对时间概念里的“刹那”理解最深的时刻。而他顾念执深的怨恨,含着绝望的爱,从这一天开始在心头重新温热起来。   又遇家人生死大事,她走投无路之下请求他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她,但他却说:“我们过去的情分,现在还有吗?”   他见她在病魇中的谵妄,眼神中是不舍和隐忍,他告诉她:“绝情在于遗忘,我对你,从来没有一刻真正绝情过。”   ……   最后,给所有来看这篇文章的人祝好,愿你们能喜欢这个故事。如若不喜欢,那么便愿这个故事没有浪费太多你们的时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